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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德輝嶺北紀行足本校注  (金元)張德輝 撰 (近人)姚從吾 校注

  ●目錄

  引言

  紀行本文

  附錄

  十九、張德輝「嶺北紀行」足本校注

  ●引言

  (一) 引言

  這篇紀行,原文載在元朝王惲秋澗大全集卷一百的玉堂嘉話(八)內;初名張參議耀卿紀行,李文田氏為增「塞北」二字,遂以「塞北紀行」著稱。 【 (例如漸學廬叢書、皇朝藩屬輿地叢書等,均名塞北紀行)】 但是就紀行的內容說,「塞北」似嫌空泛;明人一度改為邊堠紀行 【 (古今遊記叢鈔)】 ,也覺欠妥,實在應名和林紀行。祇是和林在元朝名聲甚大,稍微覺著有些誇張罷了。近年來,從吾欲將所積蒙古人初入中原時期,忽必烈與漢地學人往來關係的材料,加以整理、校釋,以便引用。特選紀行試作校注,從事比對各種不同的版本。乃知秋澗集、天下郡國利病書所錄,最為完備。墨海金壺與守山閣叢書中的玉堂嘉話,所錄均非全文;清朝乾隆 【 (二十三年,一七五八)】 時代創修的口北三廳志 【 (十三,藝文(二))】 與道光時代 【 (九年,一八二九)】 纂修的承德府志 【 (卷六、「雜志」)】 ,引用紀行,刪改尤多,均不可取。惟兩志曾改稱此文為嶺北紀行,則甚有意義,因為張德輝當年所到的地方,元史 【 (五八)】 地理志統稱為嶺北行中書省,包括首都和林在內。「嶺北」二字,甚為切合;所以經過考慮之後,加以採用。

  張德輝的嶺北(塞北)紀行,據淺學所知,除了丁謙 【 (子甫益)】 氏在所著浙江圖書館叢書 【 (一名蓬萊軒地理學叢書)】 ,作有元張參議耀卿紀行地理考證以外,漢文中,似尚沒有注釋的本子。和林是十三世紀蒙古帝國,太宗時代首建的國都, 【 (元史(五八)地理志嶺北行中書省和林路注文說:「太祖十五年(一二二○)定都和林」云云,不確。時太祖西征未歸,定都和林,實在仍是大汗駐帳那一帶地區而已。且也祇是太祖與最高幹部有此意向,正式建為國都,當自「太宗乙未(一二三六)年城和林,作萬安宮」,方算開始)】 直到世祖中統元年 【 (一二六○)】 ,新遷上都 【 (今多倫西南)】 ,同時兼駐大都 【 (今北平及北郊)】 ,和林方又退處陪都與地方省會的地位。 【 (和林建都情形,余暫從巴提侯耳得(W.Barthold)在回教百科全書中「喀剌和林條」的說法。他日擬另作「和林考」一文詳述之)】 張德輝的嶺北紀行作於一二四八年,記述當年蒙古諸王忽必烈駐居和林的情形,生動扼要,至為難得;可以說是漢文中一篇最早專講蒙古可汗駐帳和林情形的報告。因決定依據佳本,從事校注,增加說明,以供海內外同好的研究。

  我這次採用的本子,是以四部叢刊所收王惲秋澗大全集玉堂嘉話(八)中所保存的原文為底本,據以校對顧亭林氏收入天下郡國利病書 【 (卷四十八)】 中的原鈔本, 【 (即是四部叢刊三編本,第四十八冊(原第三十四冊),「九邊四夷」,頁三十八到四十二的鈔本)】 及守山閣叢書與墨海金壺叢書本玉堂嘉話所錄兩文。口北三廳志等,雖係轉錄的節本,但曾經任職邊區的專家們研究商榷,偶有可取者,也酌量採用。又,為便於閱覽計,注者曾分原篇為十三小節。就中第八、第十、第十二三個小節,係採自蘇天爵國朝名臣事略(十)及元史 【 (一六三)】 張德輝傳的本文增補的。注者認為這三小節的增入,不但上下文啣接,實在合之方成完璧。我懷疑事略與本傳裏這幾節,就是從紀行中抽出去的。

  最近日本名古屋天主教聖言會出版的華裔學誌(Monumenta Serica;Joural oforiental Studies) 【 (按即前在北平輔仁大學出版的華裔學誌)】 ,一九五八年第十八冊中,賽瑞斯(Herry Serruys)先生發表長文,名十六世紀在南蒙古的中國人(Chinese in Southern Mongolia during theSixteenth Century) 【 (共九十五面)】 。第九面注二十九也是提到了塞北紀行,曾列舉漸學廬叢書、口北三廳志、承德府志;但不知紀行原文,實出自王惲的秋澗集;且三書所錄均非全文自是美中不足。 【 (參看下文第六節[九])】

  蒙古四大汗時代 【 (一二○六到一二五九)】 ,奄有東亞,三度西征,在世界史上影響雖大,但中土所留史料,則異常缺乏。蒙古文中除蒙古(元朝)秘史以外、記載鮮少。漢文中也因華北戰亂不息,蒙古人初入中原,不知注意史料的保存;故公私記載,均感不足。舊元史中太祖以下四朝 【 (太祖,成吉思汗;太宗,窩闊台汗;定宗,貴由汗;憲宗,蒙哥汗)】 ,大臣列傳殘缺不備;即四朝本紀也是顛倒錯亂,語焉不詳。這是國內外研究十三世紀蒙古所建元朝一代的歷史,所最感困擾與悵惘的。

  三十五年以前,義寧陳寅恪先生、海寧王國維 【 (靜安)】 先生,同時主講國史於北平清華大學研究院;兩先生頗留心西北邊疆民族的歷史和中國與四周外族語文歷史的關係。王先生曾校注聖武親征錄、長春真人西遊記、趙珙蒙韃備錄與彭大雅、徐霆的黑韃事略,合印為「蒙古史料校注」四種;流傳既廣,解說亦詳,學者便之。今從吾不揣冒昧,欲賡續前業,乃與二三同好友人,重譯蒙古秘史為通行國語,譯注蒙文黃金史為漢文,校注耶律楚材足本西遊錄與張德輝嶺北紀行四書,為蒙古史料第二集,期有助於十三世紀蒙古人初入中原時期歷史的研究。此四種史料的校譯與注釋,歷時三載,並先後獲得「東亞學術研究計畫委員會」與「國家長期發展科學委員會」的資助。 【 (五十年以前,從吾與札奇斯欽同於四十七年獲得東亞會的補助,自五十年以後,從吾擔任科學會講座教授,即不再支用其他補助)】 流亡餘生,猶能於逐漸安定中研究與注釋前人有關中古邊疆史地的名著;飲水思源,對於上述兩委會的協助,至深感謝!

  注者課餘執筆,文中涉及蒙古名辭與習俗者,解說甚難;應用圖書,分散各處,也檢尋不易。幸賴札奇斯欽教授,助理蕭啟慶先生隨時協助,初稿得以如期完成。 【 (協助各條,均於文後署兩君之名,以明責任)】 惟念注釋古書,似易實難;雖小心從事,而錯誤自所難免。修正訂補,期諸異日。倘蒙同好師友賜與指教,則隻字片言,均所感謝!

  姚從吾識於南港圖書館,時民國五十年六月。

  張德輝嶺北紀行足本校注 姚從吾先生全集第七冊 《姚從吾先生全集》第七冊收;台北:正中書局,1982

  ●紀行本文

  (二)紀行本文

  ——時在西元一二四七到一二四八——

  1.鎮陽首途

  歲丁未 【 (西元一二四七年)】 夏六月初吉,赴召北上 【  蘇天爵元名臣事略(十),宣慰使張德輝事略說:「上(元世祖,忽必烈)在王邸,歲丁未(西元一二四七),遺使來召。」元史(一六三)張德輝傳也說:「歲丁未(一二四七),世祖在潛邸,召見」。至於張德輝被召的原因,元史本傳雖未明言,而名臣事略(十),則有間接的透露。名臣事略(十)說:「汴都下(一二三三),(張德輝)北渡,僑居成安(今河北省縣,在邯鄆大名之間),故相史公(天澤)開府真定(今河北正定,舊真定府治),聞其名,聘充經歷官(掌出納文稿,猶今之總務處長)。乙未(一二三五)從開府南征,凡籌畫調度,倚公為重。……升真定府參議;興滯補弊,多所裨益。由是聲望隆於諸鎮,而上達於闕庭矣。」這裏「聲望隆於諸鎮,而上達於闕庭」,應當是丁未(一二四七)年張德輝被蒙古親王忽必烈召見的近因。另一原因,即是由於元初勳親舊臣史天澤的薦舉。一因史天澤通蒙古文;(見王惲中堂事記)二因史天澤的姑姑是當年蒙古國王木華黎的如夫人。(事見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卷十五),史氏墓三碑)史家既與蒙古貴臣接近,且有姻親,自易有薦賢的機會。(說詳拙著封龍山三老元好問李治與張德輝對於保全中原傳統文化的貢獻)按張耀卿被召以前,元遺山(好問)曾有耀卿西山歸隱詩三首,見於今元遺山先生集,卷十四。詩云:  (1) 「靜裏簞瓢不厭空,北窗元自有清風。傅巖只道無人識,已落君王物色中。」(2) 「馬卿似與物為春,難狀靈臺下筆親。預拂青山一片石,異時真是卷中人。」(3) 「冠劍雲臺大縣侯,富春漁釣一羊裘。山林鐘鼎無心了,誰是人間第一流」。題目下原有小注說:「馬卿為耀卿張君寫真,未幾被召北上。」是張德輝第一次被忽必烈可汗召見時,元遺山實詳知其事。名臣事略(十)說:德輝到和林王邸時,「王訪問中國人材,公因舉魏璠、元好問、李治等二十餘人。王屈指數之,間有能道其姓名者。」合而觀之,後來壬子年(一二五二)德輝與元好問同時北覲,奉啟請王為儒教大宗師,王悅而受之,實有前後因果的關係。馬卿即馬雲卿,為名畫家馬天騋的弟弟;三人皆善畫,見畫史會要。施國祁氏認為或者即是宋史(四一二)孟珙傳中的馬天章(詩注十四頁八),也很有可能。】 。發自鎮陽 【 (宋真定府的別稱,今河北正定縣)】 。信宿 【 (再宿曰信宿)】 過中山 【 (今河北定縣)】 【  依據清末(一九一一)到現在,舊式人坐騾車,每日按站駛行的路程計算,自正定府到定縣,實需要三天。驛程如下:自正定恒山驛,五十里到橐城;再北行九十里到新樂縣;又五十里到定縣,即古時的中山。這是路上經兩宿(信宿)後,方纔到中山的實證。】 ,時積陰不雨;有頃開霽,西望恆山之絕頂,「所謂神峰者」 【  恒山,屬陰山山系的支脈,綿亘於河北省西北舊保定府西境,主峰在定縣西曲陽縣的西北,一名大茂山,世以為五嶽中的北嶽。(北宋(九六○到一一二七)時,恒山沒於契丹,乃以山西渾源縣的玄嶽代替,明清因之。但祀典所記與世俗所信,則仍以曲陽的恒山為正)方輿紀要(十)恒山下,引地志云:「恒山高侵霄漢,頂名天峰嶺,下建北岳觀。觀前風出如虎吼,名虎風口。其餘峰巖洞壑,隨地立名者,以數百計。」又紀要(十四):「大茂山,即恒山之嶺,一名神尖石。」這裏所謂神峰,殆即指天峰嶺、神尖石說的。】 ,聳拔若青蓋然。自餘諸峰,歷歷可數;因顧謂同侶 【  時被召者自不祇張耀卿一人,據淺學所知,李德輝(元史一六三,事略十一)、張文謙(元史一五七,事略十一),都是在丁未(一二四七)年被召的。張氏為順德沙河人,沙河在正定之南,可能當時即與張氏同行。餘俟徐考。元史(四)世祖本紀:「歲甲辰(一二四四),帝在潛邸,(時忽必烈年三十歲)思大有為於天下。延藩府舊臣及四方學之士,問以治道。」可知當時正是忽必烈思大有為於天下的時候。從正定史天澤那裏被召北上的人,當然不在少數。】 曰:「吾輩此行,其速返乎?此退之衡山之祥也。」 【  韓退之「衡山之祥」,是指韓愈(字退之,七六八到八二四,舊唐書卷一五六,新唐書卷一七六有傳,謁湖南衡山南獄廟詩所表現的一時高興,認為「默禱有應,雲開山出」說的。原詩見韓文公詩文集卷三(四部叢刊本):「我來正逢秋雨節,陰氣晦昧無清風。潛心默禱若有應,豈非正直能感通?須臾靜掃衆峰出,仰見突兀撐青空。」這首詩到了宋朝蘇軾(東坡,一○三六到一一○一)的潮州韓文公廟碑裏,就成為:「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了。因為韓、蘇兩公的詩文,是舊日文人學者一向所喜歡閱讀的,所以張德輝談論及之。】

  2.自中山到扼胡嶺 【  自中山到扼胡嶺,即是從現在河北省的定縣,繞北平,到張家口西北萬全縣舊治以北的野狐嶺。這一節所說的路線,大概就是:(1)沿現在的平漢線,從定縣起,到北平止。(2) 再由北平沿平綏路,從北平到張家口西北的萬全縣。著者曾從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第二帙內)找到京師驛站路程,所以對第一段從定縣到北平,大致已考查清楚。第二段從北平到張家口,雖然也找到了民國二十年出版的平綏路遊覽指南和民國二十四年新編的察哈爾通志,但因邊區城鎮變遷劇烈,現在只能說個大概,其詳容異日再行補考了。】

  翌日出保塞,過徐河橋 【 (今徐水縣西南)】 【  讀史方輿紀要(十二),保定府轄下的安肅縣;徐水,在縣(舊安肅,今徐水縣)南四十里,與清苑(保定府舊日首縣,今仍名清苑)分界上有徐橋。這裏的徐河橋,應當即是徐橋。按舊日驛站路程,自定縣六十一里到望都(即舊日的慶都),四十五里到滿城,四十里到清苑的金臺驛,又五十里到安肅(今徐水)。今平漢路線稍直,不經滿城,由望都直達保定到徐水。】 ,西望琅山 【 (即狼山,易縣西南)】 【  琅山,紀要[十二]清苑縣下作郎山,一名狼山在清苑徐水的西面。紀要說:「狼山山岑競舉,若豎鳥翅,立石嶄巖,亦同劍杪。」和這裏所說的琅山山景,甚相符合。】 ,森若劍戟,而葱翠可挹。已而由良門 【 (應即梁門,在定興縣南)】 、定興 【 (今縣)】 抵涿郡 【 (今縣)】 ,東望樓桑蜀先主廟 【  樓桑蜀先主廟。茲據沔陽盧弼新著三國志集解,卷三十二,蜀書先主傳注文所引材料,簡述如下:  (1)蜀志原文:「先主姓劉諱備,涿郡涿縣人。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為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隱蔽貌)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據漢晉春秋:涿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坐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車!」所謂黃屋車也。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  (2)後人因紀念先主,乃於原地立廟,表彰其事。立石最早者為唐乾寧四年(八九七),「則血食於此久矣」。(金王庭筠重修漢昭烈帝廟碑記)  (3)今地考:[1] 趙一清曰:「水經:巨馬小注督亢溝水,東經涿縣,酈亭樓桑里南,即劉備之舊里也。」[2] 方輿紀要(十一):「樓桑村在涿州西南十五里。」】 ;經良鄉 【 (今縣,在北平西南七十里)】 ,度盧 【 (原作瀘)】 溝橋 【 瀘溝橋,今日作盧溝橋,在北平西南三十里。民國十九年(一九三○)九一八以後,抗戰初其(一九三○到一九三七),宛平縣兼河北第一區行政督察專員公署即設於此。抗日全面戰爭,起於日軍在盧溝橋的尋隙,因而此地大為著名。茲略考之:  (1) 正名:盧溝橋的盧字,有三種寫法:  [1]無草字頭,也無水旁,如讀史方輿紀要(卷十一),及乾隆御筆寫的「盧溝曉月」碑,今猶立於原處者,均是。通行的辭海等也均作盧。  [2]加草字頭,辭海以為是盧字的通俗寫法,因說:「盧,俗作蘆。」  [3]本文作瀘,道藏本西遊記也作瀘,與金史(九)章宗紀:大定二十九年(一一八九)六月丁酉(九日),「作瀘溝石橋」同。三者當以瀘字為正。惟近年自王靜安先生注西游記起,通寫作盧,今也作盧,以求畫一。  (2) 意義:盧溝,為河名,是桑乾河的支流,源出山西馬邑縣北的雷山。至宛平境東北流,經盧師山之西,下流為盧溝,自是水名盧溝河。俗呼小黃河,以其流濁而易淤。一說:「盧溝,言其黑也。」「洪溝東注,若迅雷奔馬,不可測識。」康熙時,因河決為患,大加疏濬,賜名永定河。  (3) 盧溝橋跨盧溝河上,創始於金章宗的大定二十九年(一一八九,即章宗即位之年,大定猶是世宗的舊年號)六月,明昌三年(一一九二)三月完成。後屢有修建。今橋東西長六百六十尺,幅寬二十六尺,共有十一孔。平漢鐵路未築成以前,南十九省赴北平者,悉經由此橋,達於燕京。橋兩邊有石欄干,上鐫石獅數百個,殊形異態,無一同者。  (4) 現狀:橋頭有城名拱極城,現為宛平縣縣署。今平漢路的鐵橋,旁石橋而過,為西南兩路入北平的衝途。每當晨初,殘月映波,蕩漾有致,名曰「盧溝曉月」,為舊京八景之一。(民國二十四年(一九三五)北平市政府編印的舊都文物略,精裝一鉅冊,「名蹟略下」有盧溝橋照片數幅,甚可寶貴。就中盧溝橋全景,與「盧溝曉月碑」等,尤為難得)  (5) 元時意大利大馬哥孛羅(Marco Polo),著有東方見聞記,記中曾說到此橋,故也稱為「馬哥孛羅橋」(Marco Polo Bridge)。】 ,以達於燕 【 西元一二四七年的燕京,當時仍是金海陵貞元二年(一一五四)改建後的中都大興府。用舊稱,名為燕京路。忽必烈至元四年(一二六七)始於舊城東北區,增築新城,(今土牆故址一部分尚有存留)九年(一二七二)始名曰大都。張德輝經過燕京時,在乃馬真皇后攝政時期,情勢當仍如太宗朝一樣。  依據上述鐵路未修築以前的「驛站路程」,舊日由徐水(即安肅)到經平的驛站,約述如下。從徐水舊安肅縣的白溝驛,北行七十里,到定興縣,當年名宣化驛。又七十里到涿州,舊名涿鹿驛。又北七十里到良鄉縣,舊日驛站名固節驛。又七十里到北平。】 。

  居旬日而行,北過雙 【 (原作?又,今依利病書)】 塔堡、新店驛 【 在今河北昌平縣西南沙河岸上。繆荃孫氏等合修光緒順天府志,疆域編昌平州圖中尚有「新店」地名,仍為衝要的鄉鎮。】 入南口,度居庸關 【 南口與居庸關:  (1) 南口、在今河北昌平縣西二十四里,地當居庸關南端之口,故名南口。為北平北方險要名勝之一,今城內尚有居民千餘家,商業頗盛,平綏鐵路經過之。  (2) 居庸關,蓋因居庸山(一曰軍都山)而得名,在今河北省昌平縣西北二十四里。「關有南北二門,南曰南口(見上),北曰北口(即八達嶺),相距約四十里,兩山夾峙,下有巨澗;縣崖峭壁,稱為絕險。」(方輿紀要卷十,直隸重險下)「又自南口而止,兩山之間,一水流通,道出其上。十五里為關城,跨水築成,亦有南北二門。又八里為上關,有小城,南北亦各有門。又七里曰彈琴峽,水流石罅,聲若彈琴。又七里為青龍橋。道東有小堡,又三里,即延慶州(今為延慶縣)之八達嶺矣。嶺上有城,亦有南北二門,元人以此為居庸關的北口。」(同上、卷十一昌平州,居庸關條)又南口居庸關,元代建有過街塔,鉅石築成,上刻畏兀字母寫的蒙古文、蒙古新字、梵文、西夏文、藏文、漢文六種字體,佛經「陀羅尼」文,在國際間,甚為有名。(日人村田治郎先生主編的「居庸關」兩鉅冊,有圖片,有解說,昭和三十二年,一九五七年出版,可參看)(又國內辭典(如辭源辭海等)與日本諸橋轍次等的大漢和辭典等,解釋居庸關六種文字,均誤。他們說有女真字,沒有說到梵文、西夏文、蒙古新字,實屬不合。當以村田等居庸關中所釋為是)】 。出關之北口,則西行經榆林驛 【 (1) 榆林驛,在今察哈爾懷來縣東南三十里。讀史方輿紀要(十八)懷來衛下稱為榆林驛堡,即元朝的榆林驛,東至居庸關五十八里。  (2) 雷家店,讀史方輿紀要(十八)作雷家站,一作??纍家站,即明朝的保安州治,今為涿鹿縣治所。  (3) 懷來縣,今猶為察哈爾省的一縣。唐曰媯州,契丹曰可汗州,元曰奉聖州,明永樂十六年(一四一八)改為懷來縣。清屬宣化府,民國初屬口北道,後又改屬察哈爾省。「懷來密邇居庸,為關門之外衛;河北襟要,宣鎮咽喉」。今平綏鐵路經過之。】 、雷家店,及於懷來縣 【 (1) 榆林驛,在今察哈爾懷來縣東南三十里。讀史方輿紀要(十八)懷來衛下稱為榆林驛堡,即元朝的榆林驛,東至居庸關五十八里。  (2) 雷家店,讀史方輿紀要(十八)作雷家站,一作??纍家站,即明朝的保安州治,今為涿鹿縣治所。  (3) 懷來縣,今猶為察哈爾省的一縣。唐曰媯州,契丹曰可汗州,元曰奉聖州,明永樂十六年(一四一八)改為懷來縣。清屬宣化府,民國初屬口北道,後又改屬察哈爾省。「懷來密邇居庸,為關門之外衛;河北襟要,宣鎮咽喉」。今平綏鐵路經過之。】 。縣之東有橋,中橫木,而上下皆石 【 平綏路遊覽指南(民國二十年出版)頁三十七,有鶏鳴古橋遺基,甚與此處所說相似。古橋在鶏鳴山麓右側的洋河山,有石柱七十五,東西橫列,長百餘步,闊數步,柱高一丈,圍如之。相傳為漢王霸建橋未成的遺址。】 。橋之西有居人聚落,而縣郭蕪沒。西過鶏鳴山之陽,有邸店曰平輿,其巔建僧舍焉 【 在今平綏路的「下花園站東約三里處」。山勢高聳,危崖陡絕。山上有永寧寺,竣宇巍然,與山色相映,恍若畫圖。所說僧舍,當即是永寧寺。據云寺建於遼聖宗的太平四年(一○二四)。】 。循山之西而北,沿桑乾河以上;河有石橋,由橋而西,乃德興府 【 德興,即現在的涿鹿縣,明清兩朝曰保安州,今平綏鐵路經過縣境。現在的涿鹿縣城,在平綏鐵路下花園車站西南四十里;「城內屋宇比鱗,街市亦整齊,古蹟尤多。」】 道也。北過一邸曰定防,水經石梯子,至宣德州 【 今察哈爾省的宣化縣。金朝,宣德州,元為宣德府治。城瀕洋河北岸,為平、津、蒙古間的交通孔道,國家邊關的重鎮。平綏經過縣城,為全路大站之一。】 。復西北行,過沙嶺子口 【 沙嶺子口,今平綏路宣化府下有小站曰沙嶺子,當是由舊日的沙嶺子口而來。以下再經由一寧遠小站,方到張家口。它原是萬全縣的一鎮,因為是外邊長城南下的重要口子,有上下兩堡,貿易興盛,遂取萬全而代之,縣治也移於下堡。】 及宣平縣驛 【 明洪武四年(一三七一)縣廢,二十六年(一三九三)始置萬全左衛。萬全縣在今張家口西北三十里。按自居庸青龍橋(八達嶺,居庸關的北口)起,西抵黃河東岸,長城又分為「外邊的長城」與「內邊的長城」,因而形成一大長圈;張家口即是位置在內邊長城的旁邊的。】 ;出得勝口,抵扼胡嶺 【 得勝口與扼胡嶺:  (1) 得勝口,為明萬全衛(今張家口西北三十里)的北門,有山曰翠屏,在舊治城北三里,距今張家口三十三里。舊時曾置德勝關於此,俗稱得勝口。(察哈爾通志卷二疆域編,民國二十四年,宋哲元、梁建章主修)  (2) 扼胡嶺,即野狐嶺。王國維先生說:「野狐、扼胡,一聲之轉。今地位於現在張家口西北六十里,膳房堡的西北二里許。高約一千一百八十餘尺,面積約五千一百平方尺。有大水泉,可以灌溉少數山地。」一二二○年全真教第二代大師邱處機奉召西赴中亞,所著西遊記中,曾說到當年經過野狐嶺的情形。「(庚辰)(一二二○)二月十日,宿翠■〈巾屏〉口,明日(十一日)北度野狐嶺。登高南望,俯視太行諸山,晴嵐可愛。北顧寒烟衰草,中原之風,自此隔絕矣!」可與此處所述,互相印證。又,讀史方輿紀要(十八)說:「野狐嶺,在萬全衛(今張家口西北三十里萬全舊城)東北三十里。勢極高峻,風力猛烈。雁飛遇風,輒墮地。」十三世紀蒙古,女真兩民族接觸之初,曾決戰於此。元史(一一九)木華黎傳:「金兵四十萬,陳於野狐嶺北。木華黎曰:『彼衆我寡,弗致死力戰,未易破也!』率敢死士,築馬橫戈,大呼陷陣;帝(成吉思汗)麾諸軍並進,大敗金兵。追至澮河(堡名,位置在萬全舊城的西方),僵屍百里。」金之精兵,幾全歿於此役。】 。

  3.孛落以北的沙陀

  下有驛曰孛落 【 孛落驛,札奇斯欽認為「孛落」似為蒙古文Boro的譯音。蒙古話Boro(孛落)是黃黑而沒有光澤的顏色,即是文言中的褐色。通常也用作褐色土地的地名。】 。自是以北,諸驛皆蒙古部族所分主也;每驛各以主者之名名之 【 這裏所說,是張德輝綜合在草地所見十三世紀蒙古部族住居生河情形的一種判斷。茲彙集所知漢文史料,可與此節比較說明者如下,以資研究:  (1) 黑韃事略(第二十七節,)彭大雅說:「 【 (草地)】 置蘸 【 (站)】 之法,則聽諸酋,頭項(即投下)自定差使之久近。」  (2) 同上節徐霆補充說:「霆所過沙漠,其地自韃主、偽后、太子、公主、親族而下,各有疆界。其民戶皆出牛馬車仗,人夫、羊肉、馬妳為差發。蓋韃人分管草地,各出差發,貴賤無一人得免者。又有一項,各出差發為各地分蘸中之需,上下亦一體,此乃草地差發也。」  (3) 後漢書(九十,百衲本)烏桓傳:「俗善騎射,弋獵禽獸為事。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以穹廬,東開向日。……有勇健,能理決鬭, 【 (爭)】 訟者,推為大人。……邑落各有小帥,數百千落,自為一部。……姓氏無常,以大人健者名字為姓。大人以下,各自畜牧、營產,不相徭役。……」  (4) 元史(一一八)特薛禪傳:「初弘吉剌氏族居於苦烈兒、溫都兒斤、迭烈木兒,也里古納河之地。」歲甲戌(一二一四),太祖在迭蔑可兒時有旨:「分賜按陳及其弟火忽、冊等農土。」原注說:「農土猶言經界也。」也就是元初通常所說的「分地」。就上所引史料與此地所說,互相比較,則知一、二、四所說,均與紀行所說符合,且互相發明。至於第三後漢書烏桓傳所說,雖因時代過久,與紀行所說不甚接近,然每驛各以主者之名名之,則與古代遊牧舊俗,猶有因襲的關係。】 。由嶺 【 (扼胡嶺)】 而上,則東北行,始見毳幅氈車 【 毳幕氈車解:  (1) 毳幕當指蒙古包而言。它是一種在蒙古通行的活動房屋,用一種可以伸縮的木製品作為牆壁及頂棚,中有支柱。頂棚上及周圍,均覆以羊毛氈,以障風砂。夏季覆一層,冬季則覆以二重,或三重,以保持室內的溫暖。  (2) 氈車,就是蒙古秘史(舊名元朝秘史)中所說的黑車子;也即是用一匹馬所拽的簡單車輛,棚上覆以毛氈。據記載所述,古時多用黑色毛氈,今則多用白色。但習慣上仍然叫這種車是Kara Terge. (Kara是黑,Terge 是車子)意思即是「黑的車子」。(札奇斯欽)】 ,逐水草畜牧而已,非復中原之風土也 【 長春真人西遊記:「北度野狐嶺,南望太行諸山,晴風可愛。北顧但見寒煙衰草,中原之風,自此絕矣!」正與此記所說相符合。(已詳上文第二節)】 。尋過撫州 【 撫州,契丹時建立,金因之,治柔遠縣。元初亦曰撫州,後改為興和路,明洪武七年(一三七四)改為興和守禦千戶所,以重兵駐守,與開平(多倫西南,地名大辭典說是在東南,似不合)對峙。永樂二十年(一四二二),蒙古阿魯台襲陷其城,明因移守禦所入宣化府城中,遂棄其地。故城在今多倫舊開平(上都)西南四百餘里,去宣化府三里餘里。長春真人西遊記說:「北過撫州,東北過蓋里泊,始見人烟。」則撫州在當年(一二二○)的荒涼,已可想見。】 ,惟荒城在焉。北入昌州 【 元史(五十八)地理志(一)寶昌州;「金置昌州,元初隸宣德府,中統三年(一二六二)隸本路(興和路),置鹽使司。延祐六年(一三一九)改寶昌州。」今即察哈爾省的寶昌縣。口北三廳志(三)古蹟:昌州故城下說:「案昌州,以金史(二十四)地理志(上)考之,當在撫州之北。」正與張德輝所記符合。又三廳志引楊奐詩曰:「北界連南界,昌州又撫州。月明魚泊夜,霜冷鼠山秋」則昌州在撫州以北,更可證明。】 ,居民僅百家;中有廨舍,乃國王 【 這裏的國王,據元史(一一九)國王木華黎傳,應當是木華黎的次孫速渾察。他是已亥年西元一二三九年嗣位,憲宗時(一二五一到一二五九)死。元史(一一九)本傳說他性嚴厲,賞罰明信。襲爵後,即上京之西阿兒查禿置營,總中都行省,蒙古漢軍。凡他行省監鎮事,必先白之,定其可否,而後上聞。帝(太宗,窩闊台) 當遣使至,見其威容凜然,倜儻有奇氣,所部軍士紀綱整肅。還朝以告,帝曰:「真木華黎家兒也!」張德輝於一二四七年過昌州時,所見廨舍乃國王所建。以勢度之,這位國王應當即是有威望的速渾察,可以無疑。】 所建也。亦有倉廩,隸州之鹽司。州之東有鹽池,周廣可百里,土人謂之狗泊 【 蓋即金史(二十四)地理志(上)撫州豐利縣的蓋里泊,也就是黑韃事略中(第十一節)所說的界里濼。這裏產鹽,下二書有較詳的記載。  (1) 黑韃事略(十一):「其味,鹽一而已。霆出居庸關,過野狐嶺,入草地曰界里濼。其水暮沃,而夜成鹽。客人以米來易,歲至數千石。」  (2) 長春真人西遊記:「北過撫州……東北過蓋里泊,盡邱垤,鹹鹵地。」是撫州東北有鹽池,產量相當豐富,自是事實。今地,王靜安先生認為即今太僕寺牧場東邊的克勒湖,「周廣百里」,似言過其實。同上金史(二十四)昌州下:「明昌七年(一一九六),以狗濼復置,隸撫州」,當與上邊所說的蓋里泊是同一的地方。】 ,以其形似故也。州之北行百餘里,有故壘隱然,連亘山谷。壘南有小廢城,問之居者,云:此前朝所築堡障也。城有戍者之所居 【 長春真人西遊記說:「自撫州以上無河,多鑿沙井以汲。亦無大山,馬行五日,出明昌界。」可與此節所記,互相參證。王靜安先生認為「明昌界」,即是金章宗明昌中(一一九○到一一九五)所築的堡障。並解釋說:「金時界壕,其見於史者曰邊堡,曰界壕。界壕者,掘地為溝塹,以限戎馬之足。邊堡者,於要害處築城堡以居戍人。二者於防邊各有短長。邊堡之設,得擇草便利處置之,而參差不齊,無以禦敵人之侵軼。壕塹足以禦侵軼矣,而工役絕大,塞外又多風沙,湮沒為患。故世宗朝屢遣使經畫,卒不能決。章宗時邊患益急,乃於承安三年(一一九八)成之;起東北,訖西南,幾三千里。」(其詳見觀堂集林卷十五,金界壕考)金朝時北邊防衛的界壕,不但張德輝注意及之,邱長春的西遊記、王惲的中堂事記,亦均屢言之,可證當年工程的鉅大。王氏金界壕考述說金季北邊防禦工程甚詳,可以參看。】 。自堡障行四驛,始入沙陀 【 此沙陀似為今多倫以北、察哈爾盟正藍旗及錫林郭勒盟、阿巴噶旗之間「騰格里沙漠」 (TengaeriElesu),在此一沙漠中,隨處可見榆樹和灌柳(即柳條子),水草亦豐,與紀行所說甚合。惟據所知,其中之水,並非盡為鹹鹵。(札奇斯欽)  從吾按紀行所說沙陀情形,甚佳。長春真人西遊記也說:「其磧有矮榆,大者合抱。外無沙處,絕無樹木。」長春並有詩紀述所見實況,亦佳。錄如下方:「坡陀折疊路彎環,到處鹽場死水灣。盡日不逢人過往,經年惟有馬回還。地無木植惟荒草,天產邱陵沒大山。五穀不成資乳酷,皮裘氈帳亦開顏。」與紀行合看,當年情形,更易了解。】 。際陀所及,無塊石寸壤;遠而望之,若岡陵丘阜然;既至,則皆積沙也。所宜之木,榆柳而已,又皆樗散而叢生。其水盡鹹鹵也 【 此沙陀似為今多倫以北、察哈爾盟正藍旗及錫林郭勒盟、阿巴噶旗之間「騰格里沙漠」 (TengaeriElesu),在此一沙漠中,隨處可見榆樹和灌柳(即柳條子),水草亦豐,與紀行所說甚合。惟據所知,其中之水,並非盡為鹹鹵。(札奇斯欽)  從吾按紀行所說沙陀情形,甚佳。長春真人西遊記也說:「其磧有矮榆,大者合抱。外無沙處,絕無樹木。」長春並有詩紀述所見實況,亦佳。錄如下方:「坡陀折疊路彎環,到處鹽場死水灣。盡日不逢人過往,經年惟有馬回還。地無木植惟荒草,天產邱陵沒大山。五穀不成資乳酷,皮裘氈帳亦開顏。」與紀行合看,當年情形,更易了解。】 ,凡經六驛而出陀。

  4.魚兒泊與公主離宮

  復西北行一驛,過魚兒泊 【 長春西游記說:「三月朔,出沙陀,至魚兒濼,始有人烟聚落,多以耕釣(通行本如連筠簃叢書本西遊記等,誤作鈞,今據道藏本改)為業。」王靜安先生對魚兒濼,有極詳明的解說,不啻為紀行作注。見所著蒙古史料校注四種中的長春真人西遊記校注卷上,茲轉採之。「案(靜安先生):魚兒泊,即今達里泊。張氏(即張德輝氏)謂泊有二,正與今達里泊及岡愛泊形勢相同。又中有陸道,達於南北, 【 (也)】 正與今驛路出二泊之間 【 (者)】 同。」又曰:「考元史(一一八)特薛禪傳:『甲戌(一二一四)太祖在迭蔑可兒。[柯立夫教授說是Teme'en Keer即「駱駝原」(Camel Steppe)。諭按陳曰:「可木兒。溫都兒 (KomurUndur),答兒。腦兒(Dar Na'ur )、迭蔑可兒(Teme Ke'er)之地,汝則居之。」』又至元七年(一二七○)斡羅陳萬戶,及其妃囊加真公主,請於朝曰:『本藩所受農士(Nontug,嫩禿黑,舊譯「經界」,今譯「分地」)在上都東北三百里答兒海子,實本藩駐夏之地,可建城以居。』帝(忽必烈)從之,遂名其地為應昌(今熱河省經棚縣西,達里海畔)云云。案(王靜安先生)答兒。腦兒與答兒。海子,同是一地,即是達里泊;太祖以之封弘吉剌氏。弘吉剌世尚公主,故泊之東涯有公主離宮。是魚兒濼即今達里泊,更不容疑。近人(不是張星烺氏,當指丁謙說的)乃以祕史中捕魚兒海或今之貝爾湖當之,度以地望,殊不然也。」(以上採自王氏西遊記校注上,間取哈佛燕京學報一九五一年十四卷一、二合期,頁十五以下,柯立夫先生英文特薛禪傳譯文並頁二十三,小注) 札奇斯欽案:「魚兒泊即今錫林郭勒盟的阿巴哈旗與昭烏達盟的克什克騰旗(口北三廳志作克西克騰)間的達里泊。蒙古語稱為Dal nor或Dari nor,湖中產魚甚多,今日猶然。」從吾案:口北三廳志(七)蕃衛志克西克騰旗下,載有多倫諾爾同知富德的「清查冊」,係當年的實地調查,甚有價值。清查冊曾說到清初(乾隆二十年(一七五五)左右)達爾泊等面積的大小,可以與張德輝紀行所說互相印證,略採如下。「多倫諾爾正北三百五十餘里,有池二處,河三道;其最大者名達爾。諾爾 【 (泊)】 ,周廣二百餘里。中有島嶼,為水禽聚集之所。東南四十里曰崗噶?諾爾,廣四五十里,中有細流與達爾。諾爾相通。西北為蒿賴河,東北為公古爾河,西南為舒爾噶河,四處之水,分流入達爾?諾爾;產魚最盛。」(以上「蒙滿叢書」本,第一冊頁二五四) 又:張星烺氏長春真人西遊記注卷上也說:「西遊記中的魚兒濼,即是塞北紀行中的魚兒泊。(從吾案:泊與濼據胡三省的說法,兩字意義全同,祇是受地域的限制,「淮以北率以積水處為濼」而已。通鑑卷一九六頁六注文)惟此魚兒濼,卻不可與黑龍江西北的捕魚兒海,又名貝爾海者相混。」張氏所見正與上邊所說王靜安氏的看法相同。】 。泊有二焉,周廣百餘里,中有陸道,達於南北。泊之東涯有公主離宮 【 離宮,即是公主駐夏的行宮。這裏的公主應是泛指蒙古皇室累朝所下嫁給弘吉剌族的公主說的;但一二四七年左右蒙古下嫁給弘吉剌的公主,則似是睿宗的女兒也速不花公主。略考如下:  (1) 這裏的離宮是屬於弘吉剌部族的。元史(一一八)特?薛禪傳說:「特。薛禪姓孛思忽兒,弘吉剌氏,世居朔漠。本名特,因從太祖起兵有功,賜名薛禪(蒙古文稱賢智曰薛禪),故兼稱曰特。薛禪。(元朝秘史第六十一節作「德?薛禪」;弘吉剌,作翁吉剌)女曰孛兒台(元朝秘史作孛兒帖,(即)太祖的正后光獻翼聖皇后)子曰按陳,從太祖征伐,凡三十二戰,皆有功。歲丁亥(一二二七),賜號『國舅按陳、那顏』。丁酉(一二三七)(太宗九年),賜錢二十萬緡,有旨:『弘吉刺氏生女,世以為后,生男,世尚公主。每歲四時孟月聽讀所賜旨,世世不絕。』(元史一一四)后妃傳,有旨:「生女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絕」,但未說何時得旨。蓋是太祖嘗有換親的話,到了太宗九年,乃正式又宣示一次)檢元史(一一四)后妃傳,歷代皇后,也實以弘吉剌為多。  (2) 一二四七年間下嫁的公主,則是也速不花。元史又說:「按陳子斡陳,歲戊戌(一二三八) 授萬戶,尚宗(太祖第四子名拖雷,忽必烈的生父)女也速不花公主。斡陳薨,葬不海韓,弟納陳,歲丁巳(一二五七)襲萬戶。……」如是在一二四七年,張德輝過魚兒泊時,弘吉剌氏在魚兒泊離宮駐夏的公主,應當即是睿宗女,忽必烈的姊妹行,也速不花公主。  (3) 也速不花公主離宮在達里泊東岸的旁證。又元史(一○九)諸公主表:「也速不花列第三格,是魯國公主,駙馬是按陳那顏的兒子斡陳。斡陳弟納陳尚太祖孫女薛只干公主。納陳的兒子斡羅陳尚完澤公主,薨,繼尚囊加真公主,至元十四年(一二七七)薨。」元史(一一八)特薛禪傳又說:「至元七年(一二七○),斡羅陳萬戶及其妃囊加貞公主請於朝曰:本藩所受『農土』(今譯分地)在上都(今多倫縣西南,上都河畔) 東北三百里,荅兒海子(即達里泊)實本藩駐夏之地,可建城邑以居。帝從之,遂名其城為應昌府。」今地正在熱河經棚縣西,達里泊的岸上。】 ; 【 (宮)】 【 (丁本重宮字)】 之外垣高丈餘,方廣二里許。中建寢殿,夾以二室,背以龜軒 【 龜的形狀是背高而前後低下。龜軒,應是中高而前後比較低矮的長廊。丁氏紀行考證作「背有龜軒」。】 ,旁列兩廡,前峙眺樓,登之頗快目力。宮之東有民匠雜居,稍成聚落。中有一樓,榜曰迎暉 【 紀行描寫魚兒泊未建為應昌府的情形,甚為切實可信。由一二四七年上溯二十七年,長春真人一行經過此地時所說:「至魚兒濼,始有人烟聚落,多以耕釣為業。」比較紀行所說:「宮之東有民匠雜居,稍有聚落。」自然是後者進步得多了。到了至元七年(一二七○),又過了二十三年,這裏已可建城邑以居,名其城為應昌府,也正是一二四七年以後逐漸開發進步的結果。  又,張星烺氏在長春真人西遊記注中,曾考證近代歐洲學者記述魚兒濼的情形,可以推知魚兒泊在清朝的概況,略採如下:  (1) 張誠。清代歐洲學者最初記述魚兒泊的是天主教的神父張誠(Father Gebillon) 。張氏於一六八九年(清康熙二十八年),由北平往尼布楚(Nerchinsk)時,六月(陽曆)二十七日,一度曾經過魚兒泊。他稱作「塔兒?諾爾」(Taal-nor),周十五哩,產漁甚豐。離泊半哩,曾有元代漢文大理石碑一座云。  (2) 次為俄人普舌瓦爾斯吉。他於一八七一年(同治十一年)訪間其地,也稱魚兒泊為Taal-nor,說是蒙古東南部一巨浸也。狀如扁、橢圓形。周圍約四十英里。氣候炎寒,四月(陽曆)堅冰猶未融解;盛產魚。(以上張著中西交通史料匯篇第五冊,「古代中國與西部土耳其斯坦之交通」頁三七五到三七六)】 。自泊之西北行四驛,有長城頹址,望之綿延不盡,亦前朝所築之外堡也 【 這裏的外堡,王靜安氏認為,對明昌界壕說,應當是指金朝世宗大定(一一六一到一一八九)中修築的界壕。說詳王氏所著金界壕考第三節「西北路之界壕」節。】 。

  5.驢駒河與黑山

  自外堡行一十五驛,抵一河,深廣約什 【 (丁氏作十)】 滹沱之三;北語曰翕陸連,漢言驢駒河 【 翕陸連,應是怯綠連或克魯倫(Kerulen) 的略譯。西遊記作陸句河,也就是紀行驢駒河的異譯。耶律楚材湛然居士集,作閭居河,現在的地圖多作克魯倫河。源出蒙古車臣汗部肯特山的南麓。曲折東南流,再東流,經車臣汗部東北注入呼倫池。長春真人西遊記說:「又二十餘日,方見一沙河,西北流入陸局河;水濡馬腹,旁多叢柳。」也與紀行所說夾岸多叢柳的情景極為相似。王靜安先生說:「張氏自魚兒泊抵驢駒河,凡行十九驛(自魚兒泊西北行四驛,再加外堡以後的十五驛,共十九驛),長春自魚兒泊至陸局河行二十餘日,里數殆相等。因為張氏是自魚兒泊向西北行,長春雖是向西北,有時偏東的,走的雖不全是一條道路,惟合計結果,則尚算接近。」】 也,夾岸多叢柳,其水東注,甚湍猛。居人云:「中有魚長可三四尺 【 魚長可三四尺,依天下郡國利病書、秋澗集作二四尺,二當是三之訛。西遊記說:(四月)八「二十二日抵陸局河,積水成海,周數百里。風浪漂出太魚,蒙古入各得數尾。」正可與紀行所說,河中有魚,長可三四尺的話互相印證,而知紀行所記的可信。】 。春夏及秋捕之,皆不能得,至冬可鑿冰而捕 【 至冬可鑿冰捕魚,此事與契丹貴族春捺鉢(春水遊獵處)在鴨子河濼鑿冰鈎魚,極為相類。茲彙考之,以資比較。  (1) 遼史(三十二)營衛志(中)行營條說:「春捺鉢(遊獵處)曰鴨子河濼(混同江)。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帳,(從冬捺鉢動身)約六十日方至。 【 (時)】 天鵝未至,乃卓(立)帳冰上,鑿冰取魚。冰泮,乃縱鷹鶻捕鵝雁。晨出暮歸,從事弋獵。」  (2) 鑿冰捕魚的方法,遼史(卷三十二)營衛志、(卷一一六)國語解、宋綬行程錄(宋會要稿第一六二冊番夷,契丹條) 等,均有記述,而以宋人程大昌的演繁露一書(卷三)所說,最為詳明。「達魯河(即長春河)鈎牛魚,虜(契丹)中盛典也。意慕中國賞花釣魚;然非釣也,鈎也。其鈎是魚也,虜主與其母皆設帳冰上;預開冰竅四,各為冰眼。中眼透水,旁三眼環之,不透;第鑿減令薄而已。薄者,所以候魚,而透者,將以施鈎也。魚雖水中之物,若久閉於冰,遇可透氣之處,亦伸首吐氣;故透冰一眼,必可以致魚;而薄冰者,將以伺視也。魚之將至,伺者即於已透眼中用繩鈎擲之,無不中者。」  (3)契丹與蒙古習俗相同,東北與蒙古冬季天寒,大魚非冬秀鑿冰,不易捕取。上述演繁露的鈎牛魚,自與克魯倫河上的鑿冰捕魚不同;但冬季有鑿冰取魚的習慣,則是相同的。】 也。」瀕河之民,雜以蕃漢,稍有屋室,皆以土冒 【 (覆也)】 之。亦頗有種藝,麻麥而已 【 這裏所說「瀕河之民,雜以蕃漢」『至「頗有種藝」云云,可知一二四七年克魯倫河一帶,已有內地人(漢人)徙居。這些人是習於農耕的,自然足跡所至,那末用土冒房屋,種植菜蔬、麻、麥等,都跟??目傳來了。這樣的情形,在上溯二十四五年以前,即一二二一年到一二二三年,長春真人師徒們合著的西遊記中,即沒有提到克魯倫河畔蕃漢雜居,與種植麻麥的情形。這一點也可以看農耕在當時蒙古的發展與進步。】 。河之北有大山曰:窟速 【 (刺)】 ?吾 【 (拉)】 【 原文「窟速吾」,當為「窟剌?吾拉」。蒙古文窟刺,即Qara意思是「黑」。吾拉(Ula) 是山。合之方是漢言「黑山」也。此處當取佳本,再加校正。札奇斯欽案:「這裏的『窟速吾』,也可能就是高寶銓在元秘史李注補正(卷五,頁十上)『合刺溫山』下所說的『哈剌溫』,或『哈剌渾』。哈剌、譯言黑;溫(或吾) 即『溫都』,譯言高,或山之省。所以『窟速吾』或者即是『哈刺?溫 【 (都)】 』的音轉。」】 ,漢言黑山也。自一舍 【 (之)】 外望,黯然若有茂林者,迫而視之,皆蒼石也,蓋常有陰靄之氣覆其上焉。

  6.自黑山到和林

  自黑山之陽西南行九驛,復臨一河,深廣加翕陸連三之一;魚之大若[翕陸連水中者, 【 這裏自「深廣加翕陸連三之一」以下,四部叢刊本秋澗大全集原文作:「深廣加翕陸連三之一,魚之大若水之□;… (利病書有□,秋澗集無。當以有□為佳) □係代表空白,即缺一字。漸學廬本無空格。丁謙改作「深廣皆翕陸連之比」,雖加一詳細小注,而仍不得其解。余於民國四十七年在研究班上講讀此文時,曾多方斟酌,補一「例」字,「使勉強可讀,餘俟再考。」(即是:「深廣加翕陸連三之一,魚之大若水之例」捕法亦如之。……) 近在南港史語所圖書室,翻查有關此文的板本,發現乾隆初年精刻口北三廳志(卷十三),藝文二,所引原文,則將此句改為:「魚之大若翕陸連水中者,捕法亦如之。」繼檢乾隆承德府志(卷六十),雜志門:「元時勢路、驛路」下所引嶺北紀行(即塞北紀行),與口北三廳志全同。雖一時不能斷定上二書係依據某一佳本,但確是經過考慮後的修正,比補一「例」字更佳,因採用二志引文,增補如上。另加[]號,以俟再考。(二志中所引紀行,皆有刪改。此句是否原文?自有問題。這裏也祇是擇善暫從而已。若發現佳本,(如四庫鈔本秋澗集等)自當另從佳本)】 【 (此處各本皆有錯誤,丁書更差。今據乾隆初刻本口北三廳志(十三)藝文二所引補正)】 捕法亦如之。其水始西流,深急不可涉。北語云「渾獨刺」 【 蒙古語稱兔兒,為「Tolai」,蒙古秘史(即元朝秘史)第二五七號,(續卷一,第三十六頁背面)漢音為「討來」。「討來。只勒」,旁譯「兔年」。兔兒,蒙古話也稱為Moltugein 。「討來」與「渾濁剌」之音,不甚符合,而與Moltugein 相差尤遠。按文中所述地理方位,此一大河,極似今天外蒙古的土拉(Tu-la)河。也就是蒙古秘史中的「土兀剌」(Tu'ula)河。「渾?獨剌」似為兩個蒙古字,即「渾」與「獨剌」。若然,則「渾」為Gun 的對音,其意為深淺的深。「獨剌」即是Tu'ula或tu-la 。合為「Gun-Tula」(渾、獨剌),即是深的土拉河。因原文曾說:「深廣加翕陸連(Karulen)三之一,」正符合「深廣的土拉河」的意思。(札奇斯欽)  按:王靜安先生於長春真人西遊記校中,對此節的大河,也認為即是土拉河。他說:「沈子敦曰:『紀行言西南行九驛,抵渾獨剌河。西遊記說:驛路行十日,夏至,量日影三尺六七寸,……』而不言有河。董方立跋:『推校日影,而斷其地在土拉河之南,喀魯哈河之東,近今喀爾喀。土謝圖汗中右旗地,語最精確。蓋真人與參議所行,實是一途,語有詳略耳。大山峭拔者,即土拉河南岸喀魯哈河東岸之山也。』」因此我頗疑土拉河與「討來」有關。意者張德輝即以「土拉」為「討來」,故說漢譯「兔兒」歟?札奇兄曾加考慮,認為「土拉河」的意義,尚不能確知。(即蒙古俗語對土拉河無兔兒之說)一九五七年偽區楊郁華譯俄文穆爾札也夫的外蒙古自然地理頁十二,也說:「地名如土拉(Tora)河等,也尚沒有滿意的解說。」或者是張氏在當時的誤解,也未可知。】 ,漢言「兔兒」也。

  遵河而西,行一驛,有契丹所築故城;可方三里;背山面水,自是水北流矣。由故城西北行三驛,過畢里紇都 【 畢里紇都,應即Biligtu,蒙古語,有「智慧的」,或「有記憶力的」的意思。看來像是人名,其實是極普通的地方名稱。正合下文「乃弓匠集養之地」的意思。可能是說:「這裏是『工匠營』,信在這裏的人都是有技巧的。」(札奇斯欽)】 ,乃弓匠積養之地。又經一驛 【 這裏丁謙氏作「又經十一驛」。下面加一小注說:「原脫『十』字,今校補。」丁氏在注解中又說:「記行原文,言『經一驛』,其有脫字,無疑。今增作『十一驛』,道里始合。考邱真人(西遊記)歸程,由天池東北至金山南,原云行二日。程同文校補作二十日,與此正同。」這是一個很大膽的假設。據所知秋澗集等,均無十字,不便臆加。僅於注中說明,以供他日實地考查者的參考。】 ,過大澤泊,周廣約六七十里,水極澄澈,北語曰「吾悞竭惱兒」 【 「吾悞竭惱兒」,似是Gujege-nor的漢字對音。Gujge是反芻動物,如牛羊的「肚子」。「牛肚湖」,或「羊脯海子」,均是蒙古話極常見的湖名。但它的方位如何?則尚難確定。(札奇斯欽)從吾  案:王靜安先生認為「吾悞竭惱兒」,應即今之額歸泊。其旁有廢城,苾伽可汗及闕特勤二碑皆在其左右。】 。自泊之南而西,分道入和林城 【 和林,一曰哈剌和林,今地在今外蒙古庫倫西南,鄂爾渾河(Orchon)上的「額爾德尼招」(「珍寶的寺」,上四字也是班禪活佛的封號)附近。關於和林今地的考證,也是研究蒙古史者間,一個曾起爭論的問題。茲附說明今地以外,略舉一二要點,以見一斑,其餘容另文詳述。  (1) 和林的異稱,有以下的多種寫法:  [一]漢文,一曰和寧,皇慶元年(一二一二)改。又稱嶺北(同上),亦曰哈剌和林,一作合剌鶻林。  [二]西文寫作Kara-khorum。也寫作Kara-korum,或Khara-khorim。蒙古語,「黑林」的意思。但Kara-korum一名,旱在成吉思汗統一蒙古以前,故此字或為畏兀兒語。  (2) 歐洲學者首先注意考證和林的,是俄人Palladius,次為法人Abel Remusat,再次為俄人 E.Bretschneider,再後為W.Radloff。及到Radloff的名著,鄂爾渾河考古的工作與蒙古古物圖譜(Arbeiten der Orhon-Expedition und Atlas der Alterthumer dre Mongolei,1862-69)出版,而和林問題的爭論,實際上已算告一段落。  (3) 元史卷五十八地理志(一)嶺北等處行中書省,和寧路下說:「和寧路始名和林,以西有哈剌和林河,因以名城。」又說:「太祖十五年(一二二○)定河北諸郡,建都於此,……前後五朝(太祖、太宗、定宗、憲宗、世祖)都焉。」今詳審上文,則知略與事實不符。因太祖時代雖駐帳於此,實尚未有正式「建都」的表示,當時的蒙古人,似也沒有內地建都的觀念。和林的初步建城,如建立萬安宮。(太宗七年乙未,西元一二三五),治迴堅茶寒殿(太宗九年丁,西元一二三七)等,均在太宗的時候。「五朝都焉」的說法,想是漢人的誤解,應當修改。(餘詳「和林考」或「和林今地的考證與回顧」)(丁益甫先生紀行考證的後面,即附和和林考,(長四雙葉),頗不以李文田氏的額爾德尼昭說為然。這種「書齋釋地」的方法,雖自信甚堅,實在仍是沒有確切的證據。】 ,相去約百餘里。泊之正西,有小故城 【 據W.Radloff的研究,額爾德尼招附近的黑城故址,應是唐代回紇的故城。(東洋歷史大辭典Kara-korum條。)這個廢城,似不是契丹人所建築,契丹人祇是加以繕修利用吧了。這個「小故城」,丁謙氏依據耶律鑄的雙溪醉隱集,另有一段頗近情理的推測,略採如下。「泊正西的契丹城,考雙溪醉隱集(二)取和林詩注說:『和林西北七十里有苾伽可汗宮城遺址。』蓋唐穆宗(八二一到八二四)以太和公主字回鶻毗伽崇德可汗為可敦。公主,可汗各建牙城以居,後可汗城為黠戛斯焚毀,惟可敦城僅存。(事見唐書)遼時加以修葺,改稱鎮州。」】 ,亦契丹所築也。由城四望,地甚平曠,可百里,外皆有山。山之陰多松林,瀕水則青陽叢柳而已,中即和林川 【 和林川,即元史(五八)地理志的喀喇和林河。張星烺先生總合布瑞提施奈得(E.Bretschneider)等的研究,認為即是現在的鄂爾渾河,甚是。按鄂爾渾河,也作鄂爾坤河,或阿魯渾河。此河初起蓋有三源,皆出於外蒙古三音諾顏部,杭愛山脈的東部,合而東北流,乃名鄂爾渾河。再東北入土謝圖汗境,會土拉河,哈拉河入色楞格河,長千餘里。河水清淺,頗利灘溉;有名的「突厥闕特勤碑」,即出現於鄂爾渾河的沿岸。(按:川,也可以解作平川,廣野的川,但元史(五八)地理志既有喀剌和林河,則自以解作河流為佳)】 也。居人多事耕稼,悉引水灌之,間亦有蔬圃 【 (大全集作浦,今依利病書改,丁氏與三廳志均作圃)】 【 嶺北紀行中,一再說到「民匠雜居,稍成聚落」或「瀕河之民,雜以蕃漢,亦頗有種藝,麻麥而已」,和此處的「居人多事耕稼,間亦有蔬圃」云云。可知當年蒙古草原,實因蒙古人兼統中原,帶歸工匠與服役工人為數頗多,故有指定地區,加以安插的必要。又因此等工匠與服役人的增多,也逐漸引起蒙古草原水土豐富地區的農藝種植。此事歐洲學者,旁觀者清,自更容易引起他們的注意。一九五八年在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南山大學出版的「華裔學誌」(Monumenta Serica)第十八期,賽瑞斯(H.Serruys)先生,即有長文(英文)名曰:十六世紀在南部蒙古的中國人(Chinese in Southern Mongolia During The SixteenthCentuy)(全文九十五面),在九面,注二十九中,並說到「塞北紀行」一文。(惜作者祇知紀行有「漸學廬叢書本、口北三廳志本、承德府志本,而不知原文實出於王惲的秋澗大全集,頗為美中不足)賽瑞斯先生根據此節,即強調和林在十三世紀中葉以後,居人已逐漸知道農耕的重要。又賽瑞斯先生在上引論文中,提到「塞北紀行」譯成歐洲文的經過,也略述如下。大意說:這篇紀行,曾由俄人Palladius譯成俄文,一八六七年印入Memoirs of the Siberian Section of the Imperial Russian Geographical Soctety 第九、第十期中。一八七五年又被E.Schuyler從俄文譯成英文,印入倫敦一八七五年出版的英文地理學雜誌(Geographical Magazine)頁七到十一。我曾在南港史語所圖書室尋找此一「地學雜誌」,惟因一八七五為時稍早,截止今年五月,尚沒有獲得結果。】 。時孟秋下旬,麋麥皆槁 【 縻麥,一曰縻子。現在蒙古話叫做Mongol buda'a,意思就是「蒙古米」。普通的吃法,是把它的子粒乾炒以後,泡在熱茶或牛乳中食用。有時也把它和鮮奶油(Cream)攙拌??目吃。又,蒙古地方也產小麥和燕麥;燕麥也叫做??攸麥,可用以趕製麵條,晚餐時,用牛羊肉湯煮食。(札奇斯欽)】 。問之田者,云:已三霜 【 (多本霜上無三字,今依秋澗本)】 矣。

  7.塌米河石堠、與忽必烈避夏的帳殿

  由川之西北行一驛,過馬頭山;居者云:「上有大馬首,故名之 【 馬頭山當為鄂爾渾河與塔米爾河兩河間的一個山峰,文獻無徵,一時尚不能確指。如照紀行所說:「上有大馬首故名之」也似是就景生情,遂興命名,不是指一座獨立的山說的。又,張星烺(亮塵)先生長春真人西遊記,「蒙古境內紀程」注釋二十,說:「長春離克魯倫河以後,向西前進,究竟經由那一路線,尚難確定。然其曾經過鄂爾坤河,(即鄂爾渾河)與塔米爾河,及色楞格各流域,可無疑義。凡此諸地,皆處叢山之中,非實地勘查,固不易確指為何山何峰。」(中西交通史料匯篇第五冊,頁三八○)注者淺學,曾查核張穆蒙古遊牧記(八)賽音諾顏部,對「馬頭山」也無特別的說明,認為張亮塵氏的不強作解人是對的。】 。」自馬頭山之陰,轉而復西南行,過「忽蘭?赤斤」 【 (原注:山名,以其形似紅耳也)】 【 「忽蘭」,蒙古話是紅顏色的紅。元朝秘史第二五一節,漢字譯音寫作「忽剌安」。「赤斤」即是「耳朵」。合之即是「紅耳朵」。蒙古文古音寫作Qula'an Cikin,現在的音則作Ula'an Cikin,譯成漢文,即紅耳山。(札奇斯欽)】 ,乃奉部曲民匠種藝之所;有水曰塌米河 【 塌米河,即是現在的塔米爾河。位於外蒙古三音諾顏部的東北,源出杭愛山脈的庫嶺,東流經三音諾顏,東北會庫里克河,再折而東北會鄂爾渾河,而注入色楞格河。(略採中國地名大辭典)張穆蒙古遊牧記在第二編外蒙古,第三章第一節 【 (賽)】 音諾顏部,中左末旗與額魯特前旗兩處,對此河有較詳的敘述,可以參看。(以上所據為須佐嘉橘日譯張穆蒙古遊牧記改訂本,頁三五八到三五九等)按原注文本在下文「忽蘭赤斤」之下,今移於此節。】 注之。

  東北又經一驛,過石堠 【 石堠,即是蒙古草中的「鄂博」,並且是鄂博的漢字意譯。略釋如下:  (1) 「堠」字的解說。胡遘切,音後,土堡也。又,封土為壇(漢和字典作臺)以記里也。五里隻堠,十里雙堠。(唐)韓愈路傍堠詩:「堆堆路旁堠,一雙復一隻。」(字典)可知堆土以誌里程,起源甚早。  (2)略說蒙古草原社會中的鄂博:  [一]游牧部落的境界,無山河為識者,卻疊石為高阜;上插旗杆作為標誌,名曰鄂博。(以上辭海)  [二]札奇斯欽說:「『鄂博』正音為『鄂卜阿』(Oboa),通讀為鄂博(Oboo),蒙古草原到處多有,略如內地的土地廟。」  [三]住民每年向鄂博舉行祈禱,名曰祭鄂博。祭鄂博之日,有舉行賽馬者,即以鄂博所在之處為終點。(辭海)是鄂博,即有堆石標記里程疆界的用意。張德輝以石堠名鄂博,或者即有譯意的意思。  (3) 丁謙因而解釋說:「石堠者,蒙古各部分界 【 (處)】 所立之鄂博也。」(原注:疊石為表幟曰鄂博)觀紀行所說:「石堠在驛道旁,高五尺許,下周四十餘步」;又說:自堠之西南行云云;其為分界處的鄂博,更為明顯。】 。石堠在驛道旁,高五尺許,下周四十餘步。正方而隅,巍然特立於平地,形甚奇峻;遙望之若大堠然,由是名焉。自堠之西南行三驛,過一河曰唐古 【 唐古河源於西夏,張穆蒙古遊牧記(八)賽音諾顏部說:「紀行的唐古河,疑即今之哈綏河。」源出西夏云云,則斷為傳聞之譌,王國維先生也說不是事實。(王說見西遊記校注上)今與札奇斯欽研究,認為源出西夏之說,應是張氏的誤記。】 ,以其源出於西夏故也;其水亦東北流。水之西有峻嶺,嶺之石皆鐵如也。嶺陰多松林,其陽帳殿在焉,乃避夏之所 【 忽必烈未即位以前,避夏帳殿所在地,及帳殿遊獵轉徙的情形,自以張德輝(嶺北)紀行所記為最詳且佳。考蒙古可汗所居帳殿,頗與遼朝可汗夏秋捺鉢,牙帳所在地相似。區域可定,而確實地點則不易指明;因帳殿隨水草遷徙,移動之後,時過境遷,即無遺址可尋了。當年忽必烈帳殿必在和林河附近,與松林、黃花茂盛的地區,這裏的說甚為逼真;當綜合西遊記、雙溪醉隱集(耶律鑄自謂曾久居和林者,見集中卷三,「縉雲五湖別業書事詩」自注),元史志傳等,另文考之。】 也。

  迨中秋後始起行;東由驛道過石堠子,至忽蘭。赤斤東北,迤邐入陀山 【 丁益甫先生說:「陀山者,蓋小山若坡陀形,非山名。」(叢書二集,紀行考證,葉八)】 。自是且行且止,行不過一舍,止不過信宿;所過無名山大川,不可殫紀。

  8.王庭問對:(一)討論金朝是否因信用儒士而亡? 【 第八與下面第十兩節,嶺北紀行原無,今據蘇天爵國朝名臣事略(一曰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宣尉使張公(德輝)事略,及元史(一六三)張德輝傳增補。這兩節正是德輝當年被忽必烈汗遠道召見的原因,與見面時談話的要點,也是德輝北赴王庭,希求得君行道的主要目的。在當時,忽必烈召見漢地儒者的廣泛談話中,實以(1) 辨論金朝是否因用儒而亡?(2) 如何尊崇孔子?與(3) 如何選用賢才安定漢地?三個問題為最重要。茲詳加研究,選取事略與元史本傳直接與嶺北紀行有關者,插入適當章節,以助研究。我猜想,當年嶺北紀行的寫作,是應包括八與九兩節在內的。後人採這兩節入事略與本傳,纔把它們抽出去了。又,「王庭問對」四字見於元朝名臣事略(十一)中的(李治事略)。是李治著作中的一篇,專記當年召見時談話的情形。校注人因此名甚佳,特用作子目的標題。】

  既見,王從容問曰:「孔子歿已久,今其性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終始,無所往而不在。殿下 【 舊制,古時諸侯王,皆居宮殿以見羣臣,故臣下尊稱之曰殿下。大漢和辭典卷六殿下條,舉例甚多,而以段成式酉陽雜俎為比較簡明。雜俎曰:「秦漢以下,於天子言陛下,皇太子(諸王)言殿下,將帥言麾下,使者言節下、轂下;二千石長吏言閣下,父母言膝下,通類相呼言足下。」時忽必烈為諸王,殿下之稱甚合身分。】 能行聖人之道,即為聖人,性固在此帳殿中矣。」 【 (元史(一六三)本傳作:「性即在是矣。」)】

  又問:「或云:『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對曰:「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見。宰執 【 金制:尚書省,尚書令正一品不常設。左右丞相各一員,從一品;平章政事二員,從一品;是為宰相,亦稱上四府。左丞,右丞各一員,正二品;參知政事二員,從二品;亦稱下四府,是為執政官。為宰相之貳,合之稱為宰執。(詳見元遺山集卷十六平章壽國張文貞公神道碑)】 中雖用一二儒臣,餘則皆武弁世爵;及論軍國大事,又皆不使預聞 【 (原文作「又皆不預」,今從元史本傳)】 。其內外雜職,以儒進者三十之一,不過閱簿書、聽訟、理財而已!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 【 這一段評女真人所建的金朝,骨子裏實在並非親信儒土;言甚真切,難得。蓋張德輝曾久仕金朝,又與元好問、李治為友,故知之甚詳,所以能如數家珍,言皆中肯。與張同時的人劉祁作歸潛志,評金朝的敗亡,也甚有卓見,可與此處所說比較參看。】 王悅。因問德輝曰:「祖宗法度具在,而未設施者甚多,將若之何?」公指御前銀槃,喻曰:「創業之主,如制此器,精選白金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今當求謹厚者司掌,乃永為寶用。否則,不惟缺壞,亦恐有竊之而去者!」 【 銀槃的比喻甚佳。如此方能使忽必烈了解創業的不易。這一段談話。甚為真摯坦白,與泛泛的「王庭問對」不同。意者張德輝通蒙古話,故忽必烈開門見山,直接告以「祖宗法度具在,而未設施者甚多,將若之何?」因是張德輝乃有御前銀槃製成不易的比喻。而「此正吾心所不忘也」一語,則決非泛泛空談,更可想見。】

  王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

  又訪問中國人材,德輝因舉魏璠 【 (見元史一六四魏初傳)】 ,元裕 【 (即元好問,金史一二六有傳)】 ,李治 【 (舊多誤作冶,今考證改,元史一六○有傳)】 【 忽必烈訪問中國人材,張德輝舉薦二十餘人,但文中卻特別提出來三個人,就是魏璠、元裕、李治三人。魏璠是山西人,元史無傳,而事跡詳見元史(一六四)魏初傳與王惲中堂事記(下),名亦在元好問癸巳(一二三三)所上耶律楚材的書中,資望與地位相當重要。張德輝首先舉薦他,當另有理由。至於元好問、李治原是張德輝的好朋友,即是元名臣事略與元史(一六三)張氏傳中所說的封龍山三老的另二老,關係親密,自可想見。凡此均可想見張氏爭取忽必烈信任的努力。又,元史(一六三)張傳作元裕,事略則作元好問,可證兩個名字,原是一人。(參看後面附錄[七])】 等二十餘人。王屈指數之,間有能道其姓名者。 【 (後二句,元史一六三本傳無,今依事略)】

  王又問:「農家亦勞,何衣食之不贍?」德輝對曰:「農桑,天下之本,衣食之所從出;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精美者輸之官,餘粗惡者,將以仰事俯畜。而親民之吏,復橫歛以盡之,則民鮮有不凍餒者矣!」 【 忽必烈與張德輝談及農家衣食之不贍,一方面可以證明忽必烈至是已經注意到長城以內的農耕問題。張德輝也扼要的敘述農家困難的內在原因,甚有意義。這些地方,都可以看出來忽必烈對漢地情形的了解,實甚深刻,值得特別的加以注意。】

  9.歲時祭祀與只孫宴

  至重九日,王帥 【 帥字,秋澗集卷一百紀行作師,利病書、口北三廳志(十三)「藝文」、承德府志(六十)「雜志」,均同。烏程沈氏西遊記金山以東釋,引用紀行此節,則作帥字,今從之。】 麾下會於大牙帳,灑白馬湩,修時祀 【 「灑白馬,修時祀也」即是「灑奠白色的馬奶子,對歲時節令所敬奉的神舉行祭祀」。「灑奠」蒙秘史第一○三節(卷二,頁五十一,前面末行)作「撒出里」。即是祭祀時,主祭者奠白色馬奶子於地,如漢地祭祀時所行奠酒禮(即高舉酒杯,向神祇敬獻,再灑酒於地)相同。蒙古秘史第一○三節原漢譯說:「成吉思汗說:『我的小性命,被不兒罕山遮救了,這山久後,時常祭祀!』說訖,椎胸跪了九跪,將馬奶子灑奠了。」又,元史(七十七)祭祀志(六),國俗舊禮條說:「每歲駕幸上都(今多倫西南),以八月二十四日祭祀,謂之灑馬妳子。」今天在蒙古各地,舉行較大的祭祀,如祭地方神祇「鄂博」(Oboo)(略如內地的土地爺)時,仍是照樣要灑奠馬奶子的。蒙古俗尚白,用白色馬湩,應是表示隆重與吉祥。(札奇斯欽)】 也。其什器 【 (用器)】 皆用樺木, 【 樺木,是落葉喬木,高三四丈,我國遼東、西北各地多產之,而蒙古尤為普徧。樹皮柔靭,木質細密,可作種種器具,如車軸、套馬杆、蒙古包活動牆板,以及他種雜物,都可用樺木製造。蒙古秘史第一七八節(卷六,頁三十四)末句說:「王汗發誓,用修箭的小刀子,刺破手指,流出血來,盛在小樺樹皮桶(荅黑台Dagtai)裏,說:『送給我的兒子帖木真!』就叫人帶去了。」蒙古秘史相傳作於一二四○年,可知十三世紀的時候,在蒙古已多用樺木了。(札奇斯欽)按木原作禾,今依利病書改。】 不以金銀為飾,尚質也。十月中旬,方自一山崦 【 (廣谷)】 間避冬。林木甚盛,水皆堅凝,人競積薪儲水,以為禦寒之計。 【 蒙古避冬考。蒙古寒冷,避冬應與避夏同樣重要。茲略考之。張德輝曾留住蒙古十月以上,對避冬曾注意到下列各事:  (1) 即是第九節所說的:「十月中旬,即至山崦間避冬。人競積薪儲水以為禦寒之計。」  (2) 紀行第十一節又說:「大率,遇夏則就高寒之地,至冬則趣陽暖薪水易得之處以避之。」這都是很卓越的觀察,為普通旅行記所不及知。蒙古人注重避冬,就此書上文所記與遼史(三十二)營衛志等合併研究益可窺知紀行所述避冬習慣的重要。  (3) 遼史(三二)營衛志(中),行營條說:「大漠之間,多寒多風,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徙隨時,車馬為家。」又說:「秋冬違寒,春夏避暑,隨水草,就畋漁,歲以為常。四時各有行在之所,謂之捺鉢。」「捺鉢」就是遼朝草原社會中,可汗四時駐蹕的牙帳。(說詳傅樂煥先生的捺鉢考,中央研究院史語所集刊,第十本,第二分,三十四年出版及拙著說契丹的捺鉢文化,東北史論叢下篇)  (4) 同上,冬捺鉢條:「冬捺鉢曰廣平淀,在永州(今熱河開魯縣西南,潢水,土河會流處)東南三十里,木葉山(清一統志說,即是熱河開魯縣西南的大山)之陽,本名白馬淀;東西廣二十餘里,南北十餘里。地甚坦夷,四望皆砂磧,木多榆柳。其地饒沙,冬月稍暖,牙帳多於此坐冬,與北南大臣會議國事。」(遼史、元史、時人旅行記中,重視避冬的史料尚多,他日當專文詳之)即以上述材料說,冬天選住山陽溫暖的地區,積薪儲水,以為禦寒之計,實甚重要。實非明察庶事,如張德輝者,見不及此。】

  其服非毳革 【 (白色老羊皮)】 則不可。食則以羶肉為常,粒米為珍。比歲除日,輒遷帳易地,以為賀正之所。 【 (是)】 日大宴所部於帳前,自王以下皆衣純白裘 【 (即所謂質孫服)】 ; 【 這裏所說的大宴會,「王以下皆衣純白裘……」即是元史卷三十八輿服志所說的「質孫宴」與「質孫服」。元史(三十八)輿服志(百衲本頁十)說:「質孫,漢言一色服也,內庭大宴 【 (會)】 則服之。冬夏之服不同,然無定制。凡勳戚大臣、近侍,賜則服之。……總謂之質孫云。」元史(六十七)禮樂志、元正受朝儀也說:「預宴之服,衣服同制,謂之質孫。」質孫服,即是「一色服」,也就是穿同一顏色的衣服。這樣的宴會,叫做質孫宴。(元人也寫作只孫服、只孫宴)紀行說:「(新正)日大宴所部於帳前,自王以下皆衣純白裘。」這正是蒙古盛時的質孫服、質孫宴的本色。張德輝親身參加,筆而記之,自是很難得的。陳衍元詩紀事卷十七,引柯九思的注說:「萬里名王盡入朝,法官置酒奏簫韶。千官一色真珠襖,寶帶攢裝穩稱腰。」柯氏原註說:「凡諸侯王及外蕃來朝,必錫宴以見之。國語謂之質孫宴。質孫,漢言一色,言其衣服皆一色也。」則知參加質孫宴的人們,須穿同一顏色的衣服;惟冬夏不同,或白或紫,臨時規定。紀行所說:「王以下皆衣純白裘。」自然是一律都是白裘了。(關於吟詠質孫服、質孫宴的詩歌,口北三廳志卷十四、十五「藝文」詩部所選甚多,甚助研究。又,日本蒙古史學者箭內互教授曾有專文,名「蒙古的詐馬宴與質(只)孫宴」,發表於大正十四年(一九二五)出版的東洋史論叢,(白鳥博士還曆紀念刊)後又收入「蒙古史研究」(頁九四五——九五六),(漢文有陳捷、陳清泉的選譯,此篇未譯)可以參看。】 三日後,方詣大牙帳致賀禮也。正月晦 【 (十五日)】 ,復西南行。二月中旬,至「忽蘭,赤斤」,東行及馬頭山而止,趁春水飛放 【 春水飛放,即是春天到某水行獵的意思。契丹、蒙古(女真也多是如此)的可汗,每年春、秋兩季,必趨某水、某山行獵,因名春獵所到之水為春水,秋獵所到之山為秋山。於是春水、秋山即成為春獵、秋獵的代名詞。飛放即是飛放鷹鵠,即春捺鉢時的主要活動。(傅樂煥先生名著遼代四時捺鉢考五篇中,第一篇即是春水秋山考,敘述東北民族草原生活極詳,可以參看)】 故也。

  10.王庭問對(二):討論應如何尊崇孔子?與如何選用賢才安定漢地? 【 按張德輝與忽必烈的第二次談話,在戊申(一二四八)春季,中丁釋奠、祭祀孔子以後,故列為第十節。元史(一六三)本傳,戊申下有春字,較事略為佳,惟王作世祖,德輝作公,自是後日編纂事略與元史者所追改。】

  戊申 【 (一二四八)】 春,德輝釋奠,致胙於 王 【 釋奠,是設饌爵以祭祀先聖先師,即是今天的祀孔典禮。禮記文王世子:「凡學,春官釋奠於其先師,秋冬亦如之。」按舊時以陰曆仲春(二月)仲秋(八月)的上丁日,(第一個丁日)祭祀孔子,即是沿用古時的釋奠禮。胙,是祭肉;即丁祭以後,將祭時用過的牛、豬、羊肉,分割成長條小塊,分送給與祭的人,叫做分胙肉。這裏的致胙,即是張德輝等祭祀孔子以後,將祭肉奉獻給忽必烈,以示敬意。】 。 王曰:「孔子廟食之禮何居?」 【 元史(一三六)張德輝傳,作「孔子廟食之禮何如?」何居,即安在的意思。何如,則是怎麼樣?就下文的答辭說,應以事略為佳。】 對曰:「孔子為萬代王者師,有國者尊之,則嚴其廟貌,修其時祀。其崇與否,於聖人無所損益,但以此見時君尊崇儒道之心何如耳。」

  王曰:「自今而後,此禮不廢。」 【 這是忽必烈正式對祀孔的表示支持,也即是後來壬子年(一二五二)德輝與元裕(事略作元好問,繆荃孫氏認為是鈔寫時,遺漏「之」字)再度北覲,「請世祖為儒教大宗師,世祖悅而受之」的原因;且是獲得忽必烈汗允許蠲免儒戶兵賦的緣故了。】

  王又問曰:「今之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對曰:「典兵者,軍無紀律,縱使殘暴,所得不償所失,罪固為重。若司民者,頭會箕歛 【 頭會箕歛,意指賦稅煩苛。王先謙漢書補注(三十二)陳餘傳:「頭會箕歛,以供軍費。」注說:「吏到其家,以人頭計數出穀,以簿箕歛之。」】 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為害尤其。 【 (以上本傳較事為詳)】 」王默然良久,曰:「然則奈何?」德輝曰:「莫若更選族人 【 (蒙古人)】 之賢如口溫不花 【 口溫不花,太祖異母弟別里古台的第二字,元史無傳,事跡散見於紀、表及其有關列傳。助理蕭啟慶先生近從事編纂「元史蒙古人名引得」輯有「口溫不花事略」甚佳。略採如下……  (1) 舊元史(一○七)宗室世系表:「別里古台大王位」下,三字,「也速不花大王、口溫不花大王、罕禿忽大王」。  (2) 元史(一一七)別里古台傳:「宗王別里古台者,列祖之第五子,太祖之季弟(應作異母弟)。明敏多智略,勇力絕人;摧鋒陷陣,不避艱險。太祖嘗曰:『有別里古台之力,哈撒兒之射,此朕之所以取天下也。』「子曰口溫不花。口溫不花領兵河南,屢建大功。」  (3) 同上一一五睿宗拖雷傳:「壬辰(一二三二)春,(金帥)哈達知拖雷已北(上),合步騎十五萬躡其後。……太宗(窩闊台)時亦渡河,遣親王口溫不花等將萬騎來會。天大雨雪,金人僵凍無人色,幾不能軍。……拖雷率諸將奮之於三峰山(今河南禹縣南二十里),大破之;追奔數十里,資仗委積,金之精銳,盡於此矣。」(聖武親征錄壬辰年(一二三二)下,也作大王口溫不花,事跡略同,惟不如元史之詳)  (4) 同上(一五五)史天澤傳:「丁酉(一二三七),從宗王口溫不花圍光州(今河南潢川縣),天澤先破其外城,攻子城,又破之,師次復州(今湖北沔陽縣西),復人懼,請降。進攻壽春(今安徽壽縣)……乘勝而南,所向輒克。」(元史(二)太宗紀九年丁酉,口溫不花圍光州,從征者史天澤外,尚有張柔,餘略同)  (5) 元史(二)太宗紀七年乙未(一二三五)諸王口溫不花獲宋何太尉。  總上所舉,親王口溫不花戰功卓著,他對於金元三峰山之戰,經略河南湖北諸戰役,都是有大功的。他曾充任史天澤的上司,所在治軍嚴明,張德輝素所諗知;所以他對忽必烈稱道口溫不花,與忽突忽並舉,是有道理的。舊元史對口溫不花與忽突忽二人沒有專傳,可證它記事的不完備。(新元史卷一○五、蒙元兒史記卷二十二、別勒古台傳(名從元朝秘史),均附有口溫不花事跡,惟均甚簡略)】 者使掌兵,勳舊則如忽都虎 【 (本傳;事略則改作「呼圖克」)】 【 忽都虎即元朝秘史中,卷四第一三五節、卷八第二○三節等的忽突忽;有時也稱作失吉刊。忽突忽。(秘史共有二八二節,就中有八節提到忽突忽)他也就是黑韃事略中第二十七節的胡丞相。(忽突忽是成吉思汗的普上斷事官,漢譯冢宰或丞相。他的漢名異譯甚多,有忽都虎、忽都忽等。百衲本元史(二)太宗紀譯作胡土虎那顏,傳到當年(一二三五)逗遛燕京的南宋使臣徐霆耳中,他自然是「胡丞相」了)十三世紀初期,蒙古人占領長城以內、華北、燕京各地後,因為蒙古無發餉的習慣,占領軍對漢地甚為騷擾。第一步著手整理漢地亂象,重建地方秩序的,實以元太宗(窩闊台)甲午年(一二三四)任命忽突忽為中州斷事官,與耶律楚材商定漢地賦稅制度,取消貴族在漢地的「分地」為開端。從此漢地安定,賦稅增改,客主相安,人蒙其惠。故後人如張德輝輩,均特別追念,稱為勳舊中的賢臣。余有專文名黑韃事略中所說窩闊台時代胡丞相事跡考,特別表彰忽突忽對溝通蒙漢合作的貢獻,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胡適之院長文十五歲紀念論文集中」及東北史論叢下冊,可以參看。】 者使主民政,則天下皆受其賜矣!」 【 忽都虎(忽突忽)以太祖義弟(成吉思汁親口尊為第六的弟弟)、親臣(帳內的普上斷事官)與元老(他對於太宗不但是尊屬,同時也是元老)的地位,獲得太宗的信任,使與耶律楚材商定漢地賦稅制度和中央對所賜勛臣貴戚的分地,歲賜的處理辦法,使中原傳統的地方州縣行政制度,幸獲保全,實屬功德無量。不但當年同時代的漢人皆受其惠,就是對於後來「元代中原漢文化的終能保全」,忽都虎(忽突忽)與耶律楚材也是有卓越貢獻的。說詳「胡丞相事跡考」,並參看上文[七])】

  11.四月的祭禮與所見忽必烈冬夏遷帳的情形 【 這一節在秋澗集(一○○)紀行原文中是第九節,與第七節相連接。(第八與第十兩節是錄自「名臣事略」中的張德輝事略)】

  四月九日  【 (王)】 率麾下復會於大牙帳,灑白馬湩,什器亦如之 【 舊曆夏四月,蒙古可汗所舉行的大祭祀,當是一種古禮,祭祀的目的,即是拜天。  (1) 元史(七十二)祭祀志,郊祀 【 (上)】 說:「元興朔漠,代有拜天之禮,衣冠尚質,祭器尚純;帝后親之,宗親助祭。其意幽深古遠,報本反始,出於自然,而非強為之也。」又說:「世祖中統二年(一二六一),親征北方,夏四月乙亥,躬祀天於舊桓州(今多倫)之西北,灑馬湩以為禮。皇族之外,無得而與,皆如其初。」上段記事,頗可與紀行這一節所說的四月祭祀,互相印證。  (2) 元朝秘史第八十一節,說:「正當夏季第一個月(四月)的第十六日,紅日圓滿的時候,泰亦赤兀惕人們都聚會在斡難河岸上做筵會。」觀此,可知在四月裏,當年蒙古人是有一個類似內地清明節的祭祀的,但不一定排在四月九日。也許戊申(一二四八)年的四月祭祀,是在「四月九日」,因此引起了張德輝過分的注意。又,「重九」、「四月九日」都是內地的節日,據札奇斯欽教授說:「現在蒙古草原社會的居民,對於這些節日,已經沒有特別紀念的儀式了。」】 。每歲惟重九,四月九 【 (日)】 ,凡致祭者再。其餘節 【 (日)】 則否。自是日始回,復由驛道西南往避夏所也 【 四月以後復回,再往避夏的地方云云,綜合紀行所說帳殿遷徙的情形,與遼史(三十二)營衛志(中)所記契丹可汗「每歲四時,周而復始」的四季捺鉢生活,頗相符合。茲節錄遼史營衛志中與這裏有關者如下,以資比較。遼史(三十二)營衛志:「春捺鉢,皇帝正月上旬(從冬捺鉢)起牙帳,約六十日,三月中旬,方至預選卓帳的區。(遼時春水多在長春州東北的鴨子河濼)夏捺鉢,(遼史,初無常所,但多在慶州東北三百里的吐兒山)四月中旬,自春捺鉢起牙帳,遊牧至五月末旬,六月上旬至,居五旬,至七月中旬乃去。」秋捺鉢一曰秋山,多在慶州(今林西縣)的伏虎林。七月中旬,自納涼處起牙帳,入山射鹿及虎。至十月,復回冬捺鉢。遼代的冬捺鉢經常多在木葉山(今熱河省開魯縣西南)南面的廣平淀。細玩紀行所述忽必烈帳殿遷徙移住的情形,雖地區各別,而時令月候,則頗與上引遼史營衛志所說相類,值得加以注意。】 。大率遇夏則就高寒之地,至冬則趨陽暖薪水易得之處以避之。過 【 (此)】 以往,則今日行,而明日留,逐水草,便畜牧而已。此風土之所宜,習俗之大略也 【 這一段描寫蒙古原社會一年中的生活概況,言簡意賅,頗為難得。實可與黑韃事略所記各節互相比美。張德輝觀國有識,正是彭大雅、徐霆(兩人均為黑韃事略的作者)輩一流人物;惟惜嶺北紀行太簡略一點。】 。

  12.告歸與再度薦舉人材 【 此節不見於現存紀行原文,乃是採自名臣事略(卷十)的張德輝事略,並參考元史(一六三)本傳增補的。】

  其年夏,得告將還,更 【 (事略作因)】 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造之 【 (事略作李進之)】 、高鳴、李槃、李濤數人 【 張德輝第二次所舉薦的人材,有可詳考者,有一時不易查知者;茲就已知者,略記如下。  (1) 白文舉:即是白華,文舉是他的字。金史(卷一一四)有詳傳。陳衍金詩記事(七)與顧嗣立元詩選癸集皆錄其詩。他是金季的名士兼顯宦,官至樞密院判官,與聞政事,故世人以「白樞判」稱之。與兄君舉都是元遺山的好朋友;遺山文集中與文舉唱和的詩,有:送欽叔內翰並寄劉達卿郎中白文舉編修五首(卷一)、同白兄賦缾中玉簪(卷二)、圍城病中文舉相過(卷八)、鎮州與文舉百一 【 (王鶚)】 飲(卷八)、和白樞判(卷十)、與樞判白兄(卷三十九)等篇。遺山文集(卷二十四)中的善人白公墓表、南陽縣太君墓誌銘兩篇,即是專為文舉父母所作的。王博文天籟集序云:「元白為中州世契,兩家子弟,每舉長慶故事,以詩文相往來。」秋澗大全集(四十八)史忠武公(天澤)家傳說:「北渡後,名士多流寓失所,知公好賢樂善,偕來遊依,若王滹南(若虛)、元遺山(如問)、李敬齋(治)、白樞判(華)、曹南湖、劉房山(伯熙)、段繼昌、徒單顒軒(公履),皆為料其生理,賓禮甚厚。暇則與之講究經史,推明治道。」可知金朝亡後,文舉也是曾寄居史天澤幕府中的。張德輝為史氏親信,且與雷、李、元、白為講習密友;他是薦舉白氏是很自然的。(以上蕭啟慶)從吾按:白華在金哀宗時代參議軍事,多所建白,地位甚為重要。金史(一一四)本傳說:「哀宗北走未成,兵潰。至歸德(今河南商邱)後,白華被派赴鄧州(今河南鄧縣)求援兵。會鄧入宋,華亦從至襄陽,後又歸北朝。士大夫以華夙儒,貴顯,國危不能以義自處為貶云。」由是知白文舉也是當時才智之士,張德輝推重他是有道理的。他的不再出山,當與他曾經貴顯有關。  (2) 高鳴:元史(一六○)有傳,真定(今河北正定)人,少以文學知名,河東元裕(即元好問)上書薦之。諸王旭烈兀(世祖母弟,為波斯伊耳汗國的創建人)將西征,聞其賢,遺使者三輩召之,鳴為王陳西征二十餘策,王數稱善。世祖即位,召為翰林學士。至元五年(一二六八),立御史臺,以鳴為侍御史,風紀條章,多其裁定。鳴每以敢言被上知;嘗入內,值大風雪,帝謂御史大夫塔察兒曰:「高學士年老,後有大政,就問可也。」賜太官酒肉慰勞之,其見敬禮如此。十一年(一二七四)病卒,年六十六。  (3) 李槃:真定名士,元文類(十一)曾有所撰太保劉秉忠贈謚制、與左丞董文炳贈謚制,可知他也是與聞次要的朝政的。元史(一二六)廉希憲傳說:「真定名士李槃,嘗奉莊聖太后(忽必烈的母親)命侍阿里不哥講讀。既搆亂北邊,遣脫忽思發兵河朔,怒槃不附己,械之。希憲訪槃於獄,言於世祖而釋之。」惜元史無專傳,對他的行事所知不多。  (4) 趙元德:金御史,見元遺山集卷十,有「趙元德御史之兄七袞之壽」詩可證,惟事跡不詳。  (5) 李進之:也見於元遺山詩文集卷十二(有李進之迃軒二首),事跡也不詳。  (6) 鄭顯之、李濤事跡,待考。】 。陛辭,又陳尊耆德,任元輔,擇人材,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罰,節用度, 【 (本傳作節財用)】 規戒於 王。公在朔庭期年,每進見,延訪聖人道德之旨,修身治國之方,古今治亂之由;詳明切直,多所開悟。故呼字賜坐,賚賜之禮殊渥。

  13.北遊印象總記

  僕自始至迨歸,遊於 王庭者凡十閱月 【 張德輝是丁未(一二四七)年陰曆季夏六月,從正定赴外蒙古西庫倫(和林)的。第二年戊申(一二四八)四月以後陛辭,復回內地。紀行作於戊申(一二四八)年的六月十五日,前後歷時共一年零十餘日。文中說「遊於王庭者凡十閱月」是路中行程,並未計算在內。】 。每遇燕見 【 (私下會見)】 ,必心禮接之。至於供帳、衾褥、衣服、食飲、藥餌,無一不致其 【 (??欠)】 曲;則眷顧之誠可知矣 【 自「每遇燕見,必以禮接之」,至「眷顧之誠可知矣」,敘述忽必烈王庭(帳殿)招待各地所邀賓客的一般情形,甚佳,而且極為重要。招待的項目中,提到衾褥、衣服、食飲,這都是從內地到草原社會,從住土房子,轉換到住帳蓬(蒙古包),極端需要的。內地與蒙古地域遼遠,生活上既有差別,則招待迎送,自當加以注意,不應忽略。惜各書為高文典冊的虛名所誤,日常重要活動,都認為俚俗,未加記述,頗為可惜。至於說到醫藥(藥餌),則更見設想的周到。所謂「無一不致其款曲」,自是實情。忽必烈開府金蓮川(應包括北區的和林,與南區的多倫兩個重心在內)時代,幕府入材,約略統計,見於元史、元文類、元人文集等者,將近六七十人(蕭君啟慶著忽必烈時代潛邸舊侶考,見大陸雜誌二十五卷一期到三期;孫克寬先生也有專文表揚此事,見所著元初儒學)人才濟濟,超過漢唐,自與蒙古可汗的好客,招待的周到,與問對時態度的誠摯,都有重大的關係。】 。自度衰朽不才,其何以得此哉?原 王之意,出於「好善忘勢」 【 此句出於孟子(十三)盡心上:「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十三世紀中葉(一二四四)以後的忽必烈,確切是可以稱為賢王,當之無愧的。(參看下文[四])】 ,為吾夫子之道而設,抑欲以致天下之賢士也。德輝何足以當之?後必有賢於隗者至焉 【 這是歷史上有名的燕昭王設立招賢館,招致天下賢人的故事,詳見史記(三十四)郭隗傳。史記郭隗傳說:「燕昭王於燕破敗之後,卑身厚幣以禮賢者。(其師)郭隗謂曰:『王必欲致士,請先從隗始;況賢於隗者,豈遠千里哉!』於是昭王為隗改築宮室,而師事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後來成為「黃金臺招賢」的故事,流傳至今,譽為美談。文選(四十一)孔融與曹操論盛孝章書,也說:「珠玉無脛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況賢者之有足乎?昭王築臺以尊郭隗,隗雖小才而逢大遇,竟能發明主之至心,故樂毅自魏往,……向使郭隗倒懸而王不解,則士亦將高翔遠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元初忽必烈確有招賢的誠意,故備引之。】 。因紀行李 【 行李,今謂出門時所攜帶的行裝,這裏是「旅行」的意思。這一典故出於左傳魯僖公的三十年九月,「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困乏。」杜注說:「行李,使人也。」行李也作行理,並見左傳昭公十三年,「行理之命。」杜注也說:「行理,即使人。」由是知李、理二字可以通用。(民國五十年六月三日夜,全文初稿作完,五十一年夏二次補正)】 之本末,故備誌之。戊申 【 (一二四八)】 夏六月望日,太原張德輝謹誌。

  ●附錄

  【 (張德輝的生平,應以汲郡王公所撰行狀為最早、最佳,惜今已不傳;次為名臣事略;元史本傳較差。今選事略為附錄,以助閱者對於張氏所作嶺北記行的了解)】

  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 【 (卷十)】 宣尉使張德輝 【 (一一九四到一二七四)】 事略

  【 公名德輝,字耀卿,(元史一六三本傳作輝卿,當誤)冀甯交城(今山西縣,在太原西南)人。國初,為丞相史忠武王(天澤)幕官,尋召居潛邸。中統元年(一二六○),拜河東宣撫使,入拜翰林學士,參議中書省事;出為東平宣尉使。就僉山東行省,復召參議中書省事,表乞致仕。未幾,起為侍御史,遂致仕歸。至元十一年(一二七四)卒,年八十。】

  公資穎悟,自童孺力學,凝然如成人。弱冠有聲場屋間;四赴廷試。 【 (金)】 貞祐 【 (一二一三到一二一六)】 兵興,家業蕩盡,以世故試補御史臺掾。時有盜殺卜者,有司縱跡之;獲僧,匿一婦人,畏搒掠,誣服。云:「嘗以私謀質問,故殺以塞口。」獄具待報,公疑其冤;其後果得賊。趙禮部秉文、楊戶部慥器其材,交口薦譽。其所游者,雷 【 (希顏)】 、李 【 (治,敬齋)】 、元 【 (好問,遺山)】 ,白 【 (華,文舉)】 ,皆當世名士。 【 (汲郡王公撰行狀)(案「汲郡王公」當為王惲,惟今「四部叢刊」秋澗大全集中無此文。可證叢刊本尚不是足本)】

  汴都下 【 (一二三三)】 ,北渡,僑居成安縣 【 (今河北省縣見前)】 ,故相史公 【 (天澤)】 開府真定,聞其名,聘充經歷官 【 (掌出納文稿,如今之總務處長)】 。乙未 【 (一二三五)】 ,從開府 【 (指史公)】 南征,凡籌畫調度,倚公為重。軍士多避役亡去,獲必戮以勵餘者;公極言其不可,後配之守城而已。光州 【 (今河南南部潢川縣)】 下,蓽山農民團結為固,開府令攻之。公曰:「鄉民為自保計,當以禍福開諭。如或旅拒 【 (聚衆抗拒)】 ,加兵未晚。」從之,皆相繼來降,全活者不可勝計。歸選,兼提領真定府事。板蕩(大亂),民耗弱,不任差役;官從賈豎貸子錢以充貢賦,謂之羊羔利 【 羊羔利,彭大雅黑韃事略第廿九節,(全書共五十節)說「一錠之本,輾轉十年後,其息為一千廿四錠」;即是當年所說的羊羔利。王靜安先生解釋說:「一錠之本,至其年末為二錠。至次年末為四錠,三年末為八錠;及十年末,天得一千廿四錠。」蘇天爵元文類(五十七)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也說:「借回鶻債銀,其年則倍之;次年則併息又倍之,謂之羊羔利。」這種計利法,為害最烈,所以元史卷一四六耶律楚材傳、卷一二六廉希憲傳、卷一一五史天澤傳等,均說由他們向朝廷建議,或力爭,始行罷免,改為「子本相侔,更不生息」。按這一虐政的廢止,上述諸人均曾出力,但卻不是某一人獨有之功。正史列傳一向有「傳各專功」的毛病。(此弊趙翼在廿二史劄記卷廿四,「宋史數人共事,傳各專功」即已指出。其實,豈僅宋史?元史等列傳,也是有的)應設立一專題,(「元初羊羔利與它廢止的經過」)詳細研究之。】 。歲久,來責所負,例配徵民伍,有破產不能償者,公言於開府,請於朝,止一本息付之。又料民定其等第,賦稅之輸,豪富者先之,而貧窮者得比末減;升真定府參議。興滯補弊,多所裨益;由是聲望隆於諸鎮,而上達於闕庭矣 【 這應當是張德輝丁未年(一二四七)被忽必烈召見,北遊和林的原因之一。參看紀行第一節,注一。】 。(行狀)

  上在王邸,歲丁未 【 (一二四七)】 ,遣使來召。既見,王從容問曰:「孔子沒已久,今其性 【 (精神或影響)】 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終始,無所往而不在。王能行聖人之道,即為聖人,性固在此帳殿中矣。」王曰:「或云、『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對曰:「遼事臣末周知知,金季乃所親見。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臣,餘則皆武弁世爵;若論軍國大計,又皆不預,其內外雜職,以儒進者三十之一;不過閱簿書、聽訟、理財而已!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王悅。乃詢以「祖宗法度具在,而未施設者甚多,將若之何?」公指御前銀槃,曰:「創業之主,如制此器。精選白金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今當求謹厚者司掌,迺永為寶用。否則,不惟缺壞,亦恐有竊之而去者!」王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訪 【 (問)】 中國人材,公因舉魏璠、元好問 【 事略這裏的元好問,元史卷一六三張德輝傳,則寫作元裕。辨見下面[九]。】 、李治等二十餘人;王屈指數之,間有能道其姓名者。王又問:「農家亦勞,何衣食之不贍?」對曰:「農桑,天下之本,衣食所從出;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精美者輸之官,餘麤惡者將以仰事俯畜。而親民之吏,復橫歛以盡之,民則鮮有不凍餒者矣!」 【 自「既見,王從容問曰」至「鮮有不凍餒者矣」,這一大段,已選作紀行的第八節,(有關注解,詳見紀行正文)】

  戊申 【 (一二四八)】 ,公釋奠,致胙於王。王曰:「孔子廟食之禮何居?」對曰:「孔子萬代王者師,有國者尊之,則嚴其廟貌,修其時祀。其崇與否,於聖人無所損益,但以此見時君尊 【 (儒)】 重道之心何如耳!」王曰:「自今而後,此禮不廢。」

  王又問曰:「今之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公曰:「典兵者,軍無紀律,專事殘暴,所得不償其失,罪固為重。若司民者,頭會箕斂,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蠹亦非細!」王默然良久,曰:「然則奈何?」公曰:「莫若更選族人之賢如口溫不花者使主兵柄;勳舊如忽突忽者使主民政,則天下皆受其賜矣!」 【 自「戊申(一二四八)公釋奠」至「天下皆受其賜」,這一大段,已選作紀行的第十節。(注解詳見紀行正文)】

  其年 【 (一二四八)】 夏,公得告將選。因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元德、李進之、高鳴、李槃、李濤數人。陛辭,又陳尊耆德,任元輔,擇人材,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罰,節用度,規戒於王。公在朔庭期年,每進見,延訪聖人道德之旨,修身治國之方,古今治亂之由;詳明切直,多所開悟;故呼字賜坐,賚賜之禮殊渥 【 自「其年夏」至「賚賜之禮殊渥」,已選作紀行的第十二節。(注解詳見紀行正文)】 。(以上行狀)

  公奉旨教冑子孛羅等,及修理鎮之學宮,內外煥然一新。會生徒,行祀禮,衣冠濟濟,有承平之舊。郡邑化之,文風翕然為振。(行狀)

  壬子 【 (一二五二)】 ,公與元好問北覲 【 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宣慰使張公(德輝)事略,文中曾兩次提到元好問,(第三節、第六節)兩次提到元遺山(末節),但元史卷一六三張德輝傳,減為三次,並且均說是元裕。元好問字裕之;但元史中的元裕,是不是就是事略中的元好問呢?或者元裕是北渡後元遺山的改名呢?事關一代學人的出處名節,也曾引起以下的爭論。茲就所已知的材料,略考如下:  (1) 元裕即是元裕之的漏寫。清季博學家繆荃孫先生與近人繆鉞(彥威)先生主之。他們不認為另有問題,承認:元裕就是元裕之,祇是鈔寫的人,不小心,把「之」字漏鈔了而已。(說詳藕香零拾敬齋古今黈跋文與繆鉞元遺山年譜彙纂,憲宗二年(一二五二)壬子下。  (2) 元裕應當是北渡後元遺山的改名。凌廷堪氏主之。他說:「遺山於金亡北渡後,或曾改名為『元裕』,因元史(一六○)李治傳、高鳴傳、一六三張德輝傳均再三提到元裕,不應均為筆誤。」(見所著元遺山先生年譜(上),頁四)  (3) 近人錢寶琮先生則說:「元裕不是元遺山,而是另有其人。此人精通算學,即是河東絳人元裕。說見民國二十年錢氏著的中國算學史第十四,元李治傳。錢氏的說法,為自來治文史學者所不注意,故略採如下…[1 ]祖歐四元玉鑑後序說:「絳(今山西新絳縣)人元裕細草之,後人始知有天元也。」[2 ]羅士琳以為「絳人元裕,即是元好問。」琮案:「元好問字裕之,為炘州秀容人,非絳人。」[3 ]錢氏又說:「元史(一六三)張德輝傳:『世祖訪問中國人材,德輝舉魏璠、元裕、李治等二十餘人。』同傳:『壬子(一二五二)德輝與元裕北覩,又『與元裕、李治遊封龍山,時人號為龍山三老。』傳中所說元裕,疑即絳人之撰細草者,與李治為同時人。」  案:錢氏所作李治傳,確定李治不是李冶,考證精嚴,我們所找到的證據,他在三十年以前,大半都已知道了,甚可欽佩。但是他主張:元史(卷一六三)張德輝傳、(一六○)李治傳,高鳴傳中的元裕,應是絳人元裕,不是秀容的元遺山或元好問;這一說法,詳加推究,則實難成立。  (1) 何以解說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張德輝事略中以元好問代元裕的說法?  (2) 蘇天爵為元朝的歷史家,記事甚為認真。他又是欒城人,與李治馬小同鄉,對於封龍山三老事跡,尤所熟知。他既然再三的說:封龍山三老是元好問、張德輝、李治三人,自與絳人元裕無關。  (3) 何以解說三老對忽必烈的種種說服工作?所以依據常識的判斷,元史張德輝傳、李治傳、高鳴傳中的元裕,實在即是元好問,與絳人元裕無干。祇有對絳人元元裕,再發見更多的材料,證明「元裕不是元好問」,纔是可以修正上邊的判斷的。】 ,奉啟,請王為儒教大宗師,王悅而受之。繼啟:累朝有旨蠲免儒戶兵賦,乞令有司遵行!王為降旨,仍命公提舉真定學校。(行狀)

  王即皇帝位 【 (一二六○)】 ,起公為河南北路宣撫使。汾、晉地廣物衆, 【 (主)】 官世守,吏結為朋黨,侵漁貪賄,以豪強相軋 【 (勢相傾軋)】 ,其視官府紀綱及民間疾苦,殆土苴然。而貧弱寃抑,終莫得伸。公下車,逮其姦賊之甚者,呼爾察和斯數十人,械庭下,數罪惡,杖而出之。於是搜剔吏弊,遴選官屬,庶政一新,所部肅然。 【 (時)】 訟牒日以百數,胥吏疲於傳命;公隨見隨決,剖析以理,折衷於法,皆情得而去,吏但受成而已。耆耋不遠數百里來觀,至以手加額云:「六十年不期復見此太平官府!」吏民戴之若神明焉。

  歲歉,民乏食。請於朝:發常平 【 (倉)】 粟貸之,及減其稅租有差。河東賦役,素無適從,官吏囊槖(狼狽)為姦,賦一征十,民不勝其困苦,故多流亡。公閱實編戶,均其等第,出納有法,數十年之弊,一旦革去。

  西川元帥紐鄰重取兵一千一百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隸鳳翔屯田者八百餘人,屯罷,兵不歸籍。會僉防戍兵,河中浮梁故有守卒,不以充數;公皆條奏之,上可其請。兵後,貧民多依庇豪右,及有以身傭籍衣食,歷年滋久,掩為家人。驗籍質券。悉出之為民。文水 【 (山西中部縣)】 田氏婦,嘗鬻二子,以償長男徒罪之賍。公至,翻異之,究其情;以鬻子故,取公使錢贖還之。(以上行狀)

  二年 【 (中統二年,一二六一)】 春,考績於京師 【 這裏的「京師」二字,元史(一六三)張德輝傳刪去。祇說:「二年(一二六一)考績,為十路最。」甚是。因中統二年,上都初建,燕京也尚沒有改為大都,(改燕京為大都,在至元九年(一二七二)),京師之稱,實嫌過早。以理度之,中統二年,忽必烈駐蹕的地方,當是新建的上都。今地在察哈爾省多倫縣西南的上都河畔。】 ,為十路最。陛見,上勞之,命疏時所急務,具四事以奏。一曰、嚴保舉以取人,所以絕請託而得可用之才。二曰、給俸祿以養廉能,所以禁賍濫,而不使侵漁子民。三曰、易世官而遷都邑,所以考治績,革舊弊,而攄民之寃。四曰、止刑罰而勿屢赦,所以絕幸民,息盜賊,而其於無刑。皆深切時事 【 上述四事,如信用家臣,而沒有選舉;凡事掃花(要錢),而不給俸祿;人世其官,沒有考績等等,正是十三世紀蒙古族政治與中原不同的特色。但是從中原儒者的立場看起來,這些無一不是害民的政治,完全是要不得的。張德輝能在忽必烈面前,率真指出,至為難得。】 ,上嘉納焉。(行狀)

  拜東平路宣慰使 【 張德輝在中統二年(一二六一)的秋天,拜東平路宣慰使之前,曾參議中書省事。據王惲所著中堂事記所載,是酬答他的幹練,具有複雜的歷史背景,並非虛銜。中堂事記(下)說:「辛酉(一二六一)秋七月丙申,前河東宣撫使張公(德輝)以怨家有言,去留維谷。是日得行省諮保,及史相(天澤)、闊左丞(闊闊不花)互為申理,奏准。充行中書省參議,方得解去,良不易也。今張(既)以正獲罪,然聖人所事,不為過甚,公豈犯此忌耶?可不戒哉!」其宣辭云:「張德輝宅心剛正,處事精明;及居風憲之司,遂有澄清之志。巨猾望風而屏迹,疲民受賜以到今;不示顯膺,何彰獨立。可特授翰林學士,參議行中書省事。尚資婉畫,庶底成功。」可知他的出任「參議」,是有特殊原因的。】 。東平 【 (今山東西北部縣)】 ,巨鎮也,其政、賦、獄法之繁,視河東為倍蓰。如李祐之苛 【 (擾)】 ,劉孟固、楊奇烈之賍奸,皆窮其根株不少貸。方春旱,種不下,祈於泰山,一夕甘澍沾足。宣慰使巴拉、同知寶合丁 【 (清乾隆時改為保赫鼎)】 ,其下崔彥等數十人,假其權勢,干擾庶政。公廉知,繫之獄;彼力為營救。公怒曰:「君欲黨姦人而違制令乎?」竟抵之罪 。每一事,必與同署周折三數,乃得施行;彼雖後言,中心自畏服焉。巴拉以盜賊充斥,獲者欲處以死。公曰:「吾豈敢曲從汝妄殺乎?」巴拉密以聞,有旨:「張耀卿所言準合條例,可從之。」奏免遠輸豆粟二十萬斛和糴粟十萬斛。寶合丁議欲官賦繭絲,令民稅之而後輸。公曰:「是富上以毒下也,且輸納後期之責,孰任之?」遂罷其事。有寡婦馬氏將鬻其女以完逋賦,分己俸代之,復蠲其額。(行狀)

  至元三年 【 (一二六六)】 秋,參議中書省事 【 這次參議中書省事,「宰相傳旨,令坐都堂議事,凡軍國大政,必諮訪而後行」。則知也是有特殊關係的。今得上引堂事記申述內情,方更明白。】 。宰相傳旨:令坐都堂議事,凡軍國大政,必諮訪而後行。有旨令趙彝使日本,令都議敕高麗詔以進。公曰:「趙彝本宋人,萬一所言不實,恐妄生邊釁,貽笑遠邦。」明日,同宰執奏之,遂止。(行狀)

  五年 【 (一二六八)】 春,起公侍御史,同平章塔察爾行御史臺,辭不拜。有言沿邊將校冒功,軍士虛耗廩幣者。上怒,敕使按治,仍以其事諭公陳奏。公奏:「昔者將校備嘗艱阻,與士卒同甘苦。今年子弟襲爵,或以微勞進用,豈知軍旅之事乎?致朝廷敕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約束耳,若使悉痛繩以法,則人不自安。今但易其部署,選武毅有才略者任之,則軍政自新。時委風憲官體究,庶革其弊。」宰執傳旨,命公議御史臺條例。公奏曰:「御史執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據而行?此事行之不易,又難中止,陛下宜慎思之!」後數日,復召公,曰:「朕慮之已熟,卿當力行。」對曰:「若必欲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糾彈女謁,無令面奏,諸局承應人皆得究治。」上良久,曰:「可徐行之。」公以衰老懇請,命舉可任風憲者;公手疏烏古倫貞、張邦彥、張肅、李槃、張昉、曹椿年、孫汝楫、王惲、胡祗遹、周砥、李謙、魏初、鄭扆等 【 這次所薦舉者,事略有十三人,元史(一六三)本傳則祇說:「命舉任風憲者,疏烏古倫貞等二十人以聞。」兩相比較,自以事略列舉的十三人,為可信。這十三人中舊元史中有專傳者,有以下五人。即是:  (1) 張昉,元史一七○有傳。他是東平汶上(今山東西部縣)人,性縝密,遇事敢言,確然有守。金亡。初依嚴實。……乙卯(一二五五)權知東平府事,後為四川行樞密院參議。至元元年(一二六四)入為中書省左右司郎中,遷國用使司郎中,專職財賦;出納惟謹,國用以饒。  (2) 王惲,舊元史卷一六七有傳。惲字仲謀,衛州汲縣人。有材幹,操履端方,好學,善屬文。中統元年(一二六○)舉為中書省詳定官,中書省左右司都事。至元五年(一二六八)拜監察御史。十四年(一二七七)除翰林待制拜朝列大夫,河南北道提刑按察副使,又改按察使等職。至元廿八年(一二九一)召至京師,上萬言書,授翰林學士。成宗元貞元年(一二九五)知制誥,同修國史,大德八年(一三○四)卒,謚文定。著述甚多,合為秋澗大全集一百卷。  (3) 胡祇遹,元史卷一七○有傳。他是武安(今河南河北縣)人,讀書嗜學,見知於名流。中統二年(一二六一)為中書詳定官,至元元年(一二六四)為戶部員外郎,後改河東山西道提刑按察副使、按察使,召拜翰林學士。不赴,復為按察使。三十年(一二九三)卒,年六十七。著有胡紫山大全集。  (4) 李謙,元史卷一六○有傳。謙字受益,山東東阿(今山東四北縣)人,博學強記,與徐世隆、閻復齊名。王磐薦,召為應奉翰林文字,一時制誥,多出其手;陞直學士。大德六年(一三○二)為翰林承旨。仁宗即位(一二一二)遷集賢大學士,致仕歸,卒於家,年七十九歲。謙文章醇厚,學者宗之,稱為野齋先生。  (5) 魏初,元史卷一六四有傳。他是魏璠的從孫並繼承人,為文簡而有法,為國史院編修官,尋拜監察御史,卒年六十一,著有青山集。  (6) 李槃,見上正文第十二節[八七]。  (7) 張肅,字子敬。河中人。名見元好問癸已年(一二三三)上中書耶律公書。他是李治的侄婿,官至提刑,至元十五年(一二七八)卒。敬齋古今黈及秋澗集均曾提及。(詳施國祁元遺山詩注卷一頁七)  (8) 曹椿年,隰州(今山西南部縣)人,納粟從軍為綏德令,後徙燕都行省參佐。詳見元遺山集詩及施國祁注。(一時忘記卷數、容他日補之)  (9) 其餘如烏古倫貞、張邦彥、孫汝楫、周砥、鄭扆諸人的生平與行事,待考。】 十餘人以聞。又乞致仕,許之。(行狀)

  公天資剛直,博學有經濟器;容色毅然不可犯,望之知為端人正士。遇事風生,果於斷決;庭議剴切,矯矯然有三代遺直。其獎善良,疾姦惡,革弊政,美風化,要於濟時行道,盡忠所事,以實惠及民;成敗利鈍,初不計恤。其兩鎮巨藩,再入中書,雖權貴素以嚴厲稱者,與之往復論難,不毫髮相假貸。時或齟齬,其耿耿自信,氣終不下。既為上所深知,凡大政令,必咨決焉。論者謂省臺肇建,進用儒學;開太平之基,公實為啟迪之先,故譖毀不行。纔退復召,終始眷顧之禮,不少衰。

  上問巴拉:「張耀卿曾受賂否?」曰:「若言其受賂,豈不畏上蒼乎?」與人交,重然諾,不戲言笑;在尊俎問,亦以禮法自持。故元遺山 【 這裏元遺山呼為畏友云云,元史(一六三)本傳甚簡略,又改元遺山為元裕,可證元裕即是元遺山。(參看上邊注[九八])】 呼為畏友,親舊不敢干以私。恤患難,周困乏,至質衣典書,無難色。儒士宋了昭羇於豪權家,言於上官出之。蜀儒古生售 【 (聚珍板作市)】 於人,鳩銀贖之,仍給據為良。張新軒子琥已結婚,無以成禮,公輟俸以給。屢與遺山 【 (元好問)】 、敬齋 【 (李治)】 ,游封龍山,時人目為「龍山三老」 【 注者近來覺得張德輝、元好問、李治,是金朝逸老學人中的經世派。他們以元好問為中心,以封龍山為講學的聚會處。他們眼見天下大亂了,不得已,祇有會集同志,用種種方法,去說服蒙古新朝,企圖得君行道,稍稍挽救金元之際(一二一一到一二七六),北族蒙古人入主中原後,中原民族與文化的去??運。他們是有救世的理想的,主旨在努力救濟智識分子;從救濟智識分子作起,進而希望對於民族文公有保存。因此當時的耶律楚材、忽必烈、史天澤,這些有野心的人物,都是他們努力爭取的對象。三老中,元遺山以文章、詩詞著稱,張德輝以幹略著稱,李治則博古通今,精研算學,並具備科學知識。從一二三三年元好問的上耶律楚材書開端,中經一二四七年張德輝的被徵召,北遊和林;至壬子年(一二五二)張德輝、元好問的請求忽必烈為儒教大宗師終止;他們苦心孤詣,為挽救中原文化扼運所作的種種努力,是班班可考的。因此著者另有「金元之際封龍山三老元好問、李治、張德輝對於保存中原傳統文化的貢獻」一文的寫作。目的欲詳細論述亡金學人對所生時代的種種貢獻,作為國史雖數經大亂,而仍能綿延擴大的一種說明。(該文預計將在文史哲學報第十二期發表)】 云。(以上行狀)

  【 (國立臺灣大學文史哲學報,第十一期,民國五十一年九月)】

附錄:

紀行

嵗丁未夏六月初吉赴召北上發自鎮陽信宿過中山時積隂不雨有頃開霽西望恒山之絶頂(所謂神峯者)聳拔若青盖然自餘諸峯厯厯可數因顧謂同侣曰吾輩此行其速返乎此退之衡山之祥也翌日出保塞過徐河橋西望琅山森若劒戟而葱翠可挹已而由良門定興抵涿郡東望樓桑蜀先主廟經良鄉渡盧溝橋以達於燕居旬日而行北過雙塔堡新店驛入南口度居庸闗出關之北口則西行經榆林驛雷家店及於懐來縣縣之東有橋中横木而上下皆石橋之西有居人聚落而縣郭蕪沒西過雞鳴山之陽有邸店曰平輿其巔建僧舍焉循山之西而北沿桑乾河以上河有石橋由橋而西乃徳興府道也北過一邸曰定防水經石梯子至宣徳州復西北行過沙嶺子口及宣平縣驛出得勝口抵梔胡嶺下有驛曰孛落自是以北諸驛皆蒙古部族所分主也每驛各以主者之名名之由嶺而上則東北行始見毳幕氊車逐水草畜牧而已非復中原之風土也尋過撫州惟荒城在焉北入昌州居民僅百家中有廨舍乃國王所建也亦有倉廪隷州之鹽司州之東有鹽池周廣可百里土人謂之狗泊以其形似故也州之北行百餘里有故壘隠然連亘山谷壘南有小廢城問之居者云此前朝所築堡障也城有戍者之所居自堡障行四驛始入沙陀際陀所及無塊石寸壤逺而望之若岡陵丘阜然既至則皆積沙也所宜之木榆栁而已又皆樗散而叢生其水盡鹹鹵也凡經六驛而出陀復西北行一驛過魚兒泊泊有二焉周廣百餘里中有陸道達于南北泊之東涯有公主離宫其外垣髙文餘方廣一里許中建寝殿夾以二室背以龜軒旁立兩廡前峙眺樓登之頗快目力宫之東有民匠雜居稍成聚落中有一樓榜曰迎暉自泊之西北行四驛有長城頽址望之綿延不盡亦前朝所築之外堡也自外堡行一十五驛抵一河深廣約什滹沱之三北語云翕陸連漢言驢駒河也夾岸多叢栁其水東注甚湍猛居人云中有魚長可三四尺春夏及秋捕之皆不能得至冬可鑿氷而捕也瀕河之民雜以畨漢稍有屋室皆以土冒之亦頗有種藝麻麥而已河之北有大山曰窟速吾漢言黒山也自一舍外望之黯然若有茂林者迫而視之皆蒼石也盖常有隂靄之氣覆其上焉自黒山之陽西南行九驛復臨一河深廣如翕陸連三之一魚之大若前狀捕法亦如之其水始西流深急不可涉北語云渾獨刺漢言兔兒也遵河而西行一驛有契丹所築故城可方三里背山面水自是水北流矣由故城西北行三驛過畢里紇都乃弓匠積養之地又經一驛過大澤泊周廣約六七十里水極澄澈北語謂吾悞竭惱兒自泊之南而西分道入和林城相去約百餘里泊之正西有小故城亦契丹所築也由城四望地甚平曠可百里外皆有山山之隂多松林瀕水青楊叢栁而已中即和林川也居人多事耕稼悉引水灌之間亦有蔬圃時孟秋下旬麻麥皆槁問之田者云已三霜矣由川之西北行一驛過馬頭山居者云上有大馬首故名之自馬頭山之隂轉而復西南行過忽蘭赤斤乃本部曲民匠種藝之所有水曰塌米河注之東北又經一驛過石堠石堠在驛道旁髙五尺許下周四十餘步正方而隅巍然特立於平地形甚竒峻遥望之若大堠然由是名焉自堠之西南行三驛過一河曰唐古以其源出於西夏故也其水亦東北流水之西有峻嶺嶺之石皆鐡如也嶺隂多松林其陽帳殿在焉乃避夏之所也迨中秋後始啟行東由驛道過石堠子至忽蘭赤斤(山名以其形似紅耳也)東北迤邐入陀山自是且行且止行不過一舍止不過信宿所過無名山大川不可殫記至重九日王師麾下會於大牙帳灑白馬湩修時祀也其什器皆用樺木不以金銀為飾尚質也十月中旬方至一山崦間避冬林木甚盛水皆堅凝人競積薪儲水以為禦寒之具其服非毳革則不可食則以羶肉為常粒米為珍比嵗除夕輒遷帳易地以為賀正之所日大宴所部於帳前自王以下皆衣純白裘三日後方詣大牙帳致賀禮也正月晦復西南行二月中旬至忽蘭赤斤東行及馬頭山而止趂春水飛放故也四月九日率麾下復會於大牙帳灑白馬湩什器亦如之每嵗惟重九四月九凡致祭者再其餘節則否自是日始回復由驛道西南往避夏所也大率遇夏則就髙寒之地至冬則趨陽暖薪水易得之處以避之過此以往則今日行而明日留逐水草便畜牧而已此風土之所宜習俗之大畧也僕自始至迨歸遊於王庭者凡十越月每遇燕見必以禮接之至於供帳衾褥衣服飲食藥餌無一不致其曲則眷顧之誠可知矣自度衰朽不才其何以得此哉原王之意出於好善而忘勢為吾夫子之道衰而設抑欲以致天下之賢士也徳輝何足以當之後必有賢於隗者至焉因記行李之本末故備誌之戊申夏六月朢日太原張徳輝謹識(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秋澗集卷一百)

張徳輝

張徳輝字輝卿冀寧交城人少力學數舉於鄉金貞祐間兵興家業殆盡試掾御史臺會盜殺卜者有司踪跡之獲僧匿一婦人榜掠誣服獄具徳輝疑其寃其後果得盜趙秉文楊慥咸器其材金亡北渡史天澤開府真定辟為經歴官歳乙未從天澤南征籌畫調發多出徳輝天澤將誅逃兵徳輝救止配令穴城光州蓽山農民為寨以自固天澤議攻之徳輝請招之降全活甚衆歲丁未世祖在潛邸召見問曰孔子殁已久今其性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終始無往不在殿下能行聖人之道性即在是矣又問或云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對曰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睹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臣餘皆武弁世爵及論軍國大事又不使預聞大抵以儒進者三十之一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世祖然之因問徳輝曰祖宗法度具在而未盡設施者甚多將如之何徳輝指銀槃喻曰創業之主如置此器精選白銀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當求謹厚者司掌乃永為實用否則不惟缺壞亦恐有竊而去之者矣世祖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訪中國人材徳輝舉魏璠元裕李冶等二十餘人又問農家作勞何衣食之不贍徳輝對曰農桑天下之本衣食之所從出者也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精者輸之官餘粗惡者將以仰事俯育而親民之吏復横歛以盡之則民鮮有不凍餒者矣歲戊申春釋奠致胙於世祖世祖曰孔子廟食之禮何如對曰孔子為萬代王者師有國者尊之則嚴其廟貎修其時祀其崇與否於聖人無所損益但以此見時君崇儒重道之意何如耳世祖曰今而後此禮勿廢世祖又問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對曰軍無紀律縱使殘暴害固非輕若宰民者頭會箕斂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為害尤甚世祖黙然曰然則柰何對曰莫若更遣族人之賢如昆布哈者使掌兵權勲舊則如呼圖克者使主民政若此則天下均受其賜矣是年夏徳輝得告將還更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徳李造之高鳴李槃李濤數人陛辭又陳先務七事敦孝友擇人才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罸節財用世祖以字呼之賜坐錫賚優渥有頃奉旨教胄子博囉等壬子徳輝與元裕北覲請世祖為儒教大宗師世祖悦而受之因啓累朝有旨蠲儒户兵賦乞令有司遵行從之仍命徳輝提調真定學校世祖即位起徳輝為河東南北路宣撫使下車擊豪强黜贓吏均賦役耆耋不逺數千里來見曰六十年不復見此太平官府矣戴之若神明西川帥納琳重取兵千餘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隸鳯翔屯田者八百餘人屯罷兵不歸籍會僉防戍兵河中浮梁故有守卒不以充數悉條奏之帝可其請兵後孱民多倚庇豪右及有以身傭藉衣食歲久掩為家奴悉遣還之為民二年考績為十路最陛見帝勞之命疏所急務條四事一曰嚴保舉以取人材二曰給俸禄以養廉能三曰易世官而遷都邑四曰正刑罰而勿屢赦帝嘉納焉遷東平路宣慰使春旱禱泰山而雨東平賦夥獄繁視河東相倍蓰凡遇贓奸悉窮之不少貸奏免逺輸豆粟二十萬斛和糶粟十萬斛保赫鼎議賦蠒絲令民税而復輸徳輝曰是誣上以毒下也且後期之責孰任之遂罷其事孀婦馬氏將鬻其女以代納逋賦分已俸代償之仍蠲其額至元三年秋參議中書省事五年春擢侍御史辭不拜有言沿邊將校冐代軍士虚糜廪幣者勑按之奏曰在昔將校備嘗艱阻與士卒同甘苦今年少子弟襲爵或以微勞進用豈知軍旅之事乎政使朝廷遣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約束耳痛繩之則人不自安第易其部署選武毅才略者任之庶使軍政自新又時委司憲者體究庶革其弊有旨命徳輝議御史臺條例徳輝奏曰御史執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據而行此事行之不易陛下宜慎思之有頃復召曰朕慮之熟矣卿當力行之對曰必欲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紏彈女謁毋令奏事諸局承應人皆得究治帝良久曰其徐行之徳輝請老命舉任風憲者疏烏庫哩貞等二十人以聞初河東歉請於朝發常平貸之并減其秋租有差賦役不均官吏並縁為姦賦一征十年不勝其困苦民率流亡徳輝閲實户編均其等第出納有法數十年之弊一旦革去徳輝天資剛直博學有經濟器毅然不可犯望之知為端人性不喜嬉笑與元裕李冶游封龍山時人號為龍山三老云卒年八十(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元史卷一百六十三)